江雪坞按灭了烟头。
他离得远,因此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听到零星的几个片段,类似于“股份”“许灵卿”“孩子”几个词,越说许虞烟脸色越难看,最后冷着脸将三个人送走了,接着返回许正燃的房间里。
她此时的脸色很黑,情绪看上去十分激动,和许正燃爆了激烈的争吵,最后怒气上头,连几个佣人都拦不住,一片混乱之下,甚至直接当着许正燃的面打碎了房间里的瓷瓶。
许正燃年轻时候在国外被绑架过,虽然死里逃生,但心脏受过重伤,不能受到外界的强力声响的影响,被连番刺激后顿时有些受不了,面色铁青,捧着心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微微翻着白眼。
片刻后,他似乎有些力竭,搭在扶手上的手臂微微绷起,似乎想要稳住身形。然而天不遂人愿,几秒后他便有些支撑不住,身形摇摇欲坠,下一秒就倒在地上,清瘦的身体佝偻在一起,指尖微微抽搐着。
许虞烟就这样冷眼旁观者许正燃的所有动作,周围竟没有一人敢上前去扶,眼睁睁地看着许正燃倒下轮椅,头重重碰到地面上,出沙哑的闷哼。
一旁的佣人正想要去扶他,却被许虞烟一个眼神制止了。
她黑沉的瞳孔中散着不同于正常人的狠绝,毫无声息,冷若冰潭,似乎是想要至许正燃于死地般,让人直起鸡皮疙瘩,抱着臂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许正燃颤着指尖,缓缓伸出手想要去够桌上的效救心丸。
许虞烟的视线落在艰难爬动的许正燃身上,忽然冷笑一声,一脚将许正燃踹翻,须臾后在许正燃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直接将效救心丸从门口扔了下去。
她蹲下身,贴在许正燃耳边无声吐出几个字,眼中带着无尽的恶意与愤恨,唇瓣微动,像是要将经年来的不满一一诉尽。
他们的一举一动虽然背对着江雪坞,但江雪坞不难想象出许正燃难看的神色,眸光冷冽,决定将不掺和别人家务事的想法抛之脑后,正想站起身去制止许虞烟。
然而此时,许灵卿却从走廊的一侧走了出来。
他似乎是想要出来寻找久久未归的江雪坞的身影,在走廊下左顾右盼地找人,被不慎许虞烟扔出窗外的效救心丸扔个正着。
许灵卿痛的捂着脑袋蹲下身,缓了片刻后,才好奇地挪过去将砸的自己头晕眼花的效救心丸瓶身捡起,在看清上面的字后脸色大变,直奔许正燃房中去。
等到许灵卿赶到许正燃房间时,许正燃已经倒在地面上面容灰白全无生息,浑浊的瞳孔中缓缓流下一点泪水,身体逐渐僵硬。
而一旁的许虞烟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父亲此刻正倒在地上亟待救治,注意力全部聚集在桌面厚厚的遗嘱上,不耐烦地翻找着什么,一边翻还一边不满地抱怨着。
此情此景如一道惊雷猝不及防的劈中许灵卿,他似乎没有料到许虞烟竟然会这么对自己的父亲,只觉手脚冰凉,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指尖不由自主地开始哆嗦起来,仿佛被人活活切割开淋漓的血肉,连带着神经都开始辗转疼痛。
他握紧拳头,绝望之下,一股无名之火竟猛地从心底窜了起来,烧的他近乎理智全无,眸间暗潮涌动,无声流露出些许狠厉决绝,怒视着许虞烟,片刻后竟直接开口,和许虞烟奋力争吵了起来。
许虞烟却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里,极其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敷衍地应了几声,视线依旧落在遗嘱上,完全没有叫医生来的意思。
而此时倒在一旁许正燃的呼吸渐弱,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许灵卿气的心脏抽痛,浑身直颤,眼尾直泛红,莫名透露出些许妖气。
短暂的争吵过后,也不知许虞烟说出的哪句话戳中了许灵卿的神经,许灵卿忽然上前一步,毫无防备地将许虞烟一拳揍倒在地。
这一拳用了十足十的力道,江雪坞甚至能看清他陡然变得乖吝的眉眼和绷紧的肌肉。
他愤怒到极致的瞬间爆出一个omega不可能有的力量,竟直接将一个a1pha打倒在地。
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在自己的身体里,用自己的意志反抗许虞烟的决定。
因为用力,许灵卿的指骨逐渐变得痛麻,但他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被他打歪鼻子的许虞烟,转身去扶许正燃。
他转过身时,江雪坞看清了他此时的神情。
瞳仁里似乎不含一丝光,像一口枯井,又像是未曾有人光顾的深渊,对人间红尘的喜怒哀乐嗔痴无动于衷。
他麻木地伸手去摸许正燃逐渐弱下去的脉搏,脑海中忽然想到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人曾对他说:“以后和人相处,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一定要说出来,不要委屈自己,知道吗?”
也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许灵卿已经不再是一个在母亲的阴影下战战兢兢存活的幼童。
江雪坞教会他什么是尊重,也教会了他真正遵从自己的心声。
许灵卿再也没有看许虞烟一眼,眼底的厌恶与冷漠在这一瞬间再也不加掩饰。
他转头欲背起倒在地上的许正燃,却被许虞烟尖声拦住。
许虞烟捂着带血的嘴角,眼睛像淬了毒般扭曲,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一声令下,便叫人将许灵卿按到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