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龄少女的嗓音间若有若无地会有一丝浅浅的鼻音,再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给人一种憨态可掬之感。
宁夫人气本就消减了大半,听着安少音的话,再看她天真神态,一时竟不该说是她懂事,还是无知:安天庆不想安少芫受苦让安少音嫁,她就嫁了;现在又因为安少芫之故要安少音退出,她就退出了。被动地像街道上讨价还价的小贩和客人一样,换做别人,早该离得远远的,偏偏安少音不仅没走,还进来收拾烂摊子。
这边厢宁夫人沉吟不语,思忖该怎么合理解决了这件事才好,安少音看有戏,同莫娘一起将这位夫人拉进了堂内。
那边厢,安少芫苦胆汁都吐了出来才好些,饮了些温水,终于将那股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扔掉手中的绣帕,浅色半臂上染了些污秽,安少芫忍不住拧了拧眉。这一场失控失态,所有人的反应安少芫看得清清楚楚,脸已经被丢尽了。
可万万没想到,安少音竟然出现了!
半臂上的气味尚存,虽然地面早就清理了干净,但还是隐隐散着和上衣相同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周遭气味的缘故,落在安少芫眼底的安少音,刺眼地如同扎在眼珠上的钉子一样,一日不拔,眼睛就疼得红肿。
从来都是安少芫在前,安少音在后,什么时候轮到安少音来为她说话?安少芫咽不下这口气,终于将翻涌的呕吐感消解后,她不管宁夫人还在场了,直接就冲到安少音的面前,手脚并用,没好气道:“是你,是你在茶水里动了手脚是不是,你存心要我在外人面前出丑,你这个心思歹毒的贱人。”
这一招来势汹汹,安少音完全没有防备,就这样被纠缠在一起。两个夫人吓了一跳,眼睁睁地看着石榴色和杏色交缠滚打,染了花色蔻丹的双手青筋凸起,战况尖叫声不断。莫娘吓呆了,还是宁夫人眼疾手快,忙吩咐人将二人分开。
哪知安少芫不知了什么疯,半日的进食吐的干干净净,竟然还有力气扯住安少音的头,张口闭口一个骂人的话,闻者不适,几个丫鬟上前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安少芫犹若青面獠牙地掐着安少音的脖子时,堂屋外传来一道严厉呵斥的声音:“住手!”
安少芫心头一惊,蓦然止了手里的动作,一抬头,就见安天庆面露愠色,两只眼睛狠狠地瞪着自己,脸色难看极了。
父亲的样子和几日前的模样如出一辙,安少芫浑身一震,四肢百骸颤了颤,战战兢兢地在丫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如花似玉的妆容毁了大半,头乱糟糟的,像个疯婆子似的。
远远就听到安少芫的叫骂声,安天庆心凉一片,然而怒意占了先机,他目光不善地睨了莫娘一眼,公府的宁夫人还在场,家里唱了这么一出戏,丢了好大的一个脸,莫娘作为尚书夫人,没有阻止事情的生就算了,竟然就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女儿打架,一点反应都没有,安天庆不生气才怪。
当然,让他怒火攻心的,是安少芫。
无论如何都要把安少芫嫁到相国公府,她当着未来婆婆的面和妹妹大打出手,宁夫人看了心里会怎么想?她日后在国公府的日子又怎么会好过?
安天庆顿时有股烂泥扶不上墙的挫败感,心道安少芫果真是被她宠坏了,宠得无法无天。犯了天大的丑事,不知悔改便罢了,竟然还公然和自己的亲妹妹撕打在一起。
丢脸丢到了家,安天庆脸上无光,又是瞪了罪魁祸一眼,安少芫噤若寒蝉,在父亲怒目而视之下,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屋内的“战场”很快就被清理了干净,两个姑娘分别回了自己的院子。接下来对安府而言,才是最难熬的时刻。
尤其是安天庆,遥想当年登门拜访时,安天庆决计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还会再经历这么一次没脸没皮的事。相国公和宁羽城此时就在外面,因为里面的动静太大,照顾到这里是安府,两位外男比较识地没有立刻进来。安天庆有那么一丝丝的放松,还好安少芫的模样宁羽城没看到,不然,他心目中柔情似水,生性动人的安少芫形象大毁,恐是更棘手。
不过,这只是一丝丝的放松,风过无痕,翻不起太大的波浪。不为别的,安少芫这么一闹,就算外面的两位不清楚里面的情形,但就宁夫人阴沉的脸色,安天庆知道,这事,瞒不住了。
在叙述安少芫怀胎这一事的经过时,他仿佛能感受到无数只手啪啪啪地打在他的脸上,一点颜面都不留。
没有哪位父亲会向外人承认自己的女儿未婚先孕这个时候,尤其对方还是未来的亲家相国公府,揭露了此事,相当于给人留了把柄,甚至连讨价还价的资格都没有。
可惜,这次连不承认的资格都没有了。
地点换到了堂屋,两家的大人左右两列坐着,宁羽城坐在下的第二个位置。安天庆每讲一句,这位俊俏的公子哥脸色就难看一分,直到故事讲完了,宁羽城已经没脸色了,留给他的是满脸的细汗,他甚至能感受到,上的父亲锋利如剑的目光划在自己身上,要将自己的心脏一刀一刀地划个遍。
这虽然是宁羽城的想象,但却是宁公爷当下的心境。相国公府门风严谨,光看宁公爷严谨的五官就可探一二了。不过凡事总有例外,这例外的下场如何,如今不得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解决这个例外干出的蠢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