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多雨,入了夏便经常是阴雨连绵,夜里本就暗沉的天色更显得铁青,像是老天爷生了场经久的闷气。
“先生,天凉,小心避雨。”
库里南前,潘叔躬身递去一把伞,黑色伞柄柔润光滑,男人长腿踏出车外,伸手接过。
“戎劭要做东湾的生意,让人去送些贺礼吧。”男人嗓音平淡。
黑色的伞檐略略盖过他的眉目,皮鞋踩下踏起地面上积洼的雨水。
潘叔打着另一把伞落后男人半步,心中微顿,最终也只有一句:“是。”
戎渡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喊了那么些年的“少爷”,如今是也不是,所有人都要规规矩矩叫一句先生,不知是谁杀死了年幼的戎渡,让这句“少爷”变得那么难以启齿。
天边响起闷雷,一贯是港城的天气做派,季风卷夹着热带海洋气团,潮湿常年笼罩着这座东南富都。
潘叔低低咳嗽两声,恍然间背影便显出了几分苍老。
他开口道:“明天秉焕总忌日,您要亲自过去吗?其实您派人去也是一样的……”
戎渡肩背宽阔,在绵绵细雨中脚步未停。
“二叔的忌日,自然不能缺席。”
大概是夜深雨凉,男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冷得尖锐刺骨。
港城的雨连了夜,燥闷缠绵的雾上午还未散去,而同一时间的安城却日光明媚,是一个大好的周六。
祝眠起了床,打算约林跃去商场给祝爸爸和赵雯买些礼品,总归面子上是要过得去的。
他整理好自己出门,刚想给林跃发消息,余光就瞥见了楼下的一辆车。
一辆格格不入的车。
祝眠顿住,微微的发懵,他不太了解车,但也能看出那辆车的价值不菲,车身十分矜贵,突兀的停在本不该出现如此豪车的公寓楼下。
他眨了下眼,认出了车标,不是很难认的标志,他想起昨天赵雯在办公室里说的话,也想起乔茵后来与他吐槽的话。
“不就是一辆宝马x7。”
乔茵当时吐槽,后来还给他偷偷科普,说赵雯嘴里那辆车落地价得一百多万。
祝眠当然不在乎车到底是一百万还是两百万,他只困惑为什么这个点蒋誉就来了?来了也不给他打电话。
他朝那边走了几步,车门很快咔哒一声开了。
蒋誉下了车,看着他叫了声:“眠眠。”
蒋誉大他四岁,职场浸淫多年,也是成熟男人的模样,他身形高大周正,洁白的衬衫很规整的系了进去,袖子挽到小臂,腕骨上卡着的表盘十分抢眼,时不时有经过的人将视线投向蒋誉。
也投向他。
祝眠不太习惯这种打量,走上前问道:“哥,你怎么现在就过来了?不是说中午吗?”
昨天晚上蒋誉说要来接他,起初祝眠婉拒了,因为他挺怕麻烦蒋誉的,最好是一点都不要麻烦。
但蒋誉很坚持,话说了三个来回,祝眠放弃了,答应了下来,但他明明记得说好的时间是十一点。
蒋誉:“我猜到你可能要出去购置一些东西,就早点过来了,我陪你去吧。”
祝眠眨了下眼,看看手机:“我昨晚就约了朋友……”
“那让你朋友一起来就好,我载你们去。”
蒋誉似乎很懂得怎么反客为主,祝眠顿了片刻,也实在不想再掰扯这些事情,点了点头,然后和林跃说了实话。
林跃听后表示:正好我多睡会,你哥那人太傲,我和他不是一路人,也不爱和他待一块。
蒋誉察觉到他的注意在手机上,问道:“怎么样?你朋友什么时候来?要不要我过去接他?”
祝眠摇摇头,温笑了下:“他临时有事,不过来了。”
蒋誉点头,没说多余的话。
“上车吧。”他偏过身给祝眠打开车门。
驶离公寓附近后蒋誉才再次开口:“想去哪里?”
祝眠垂着眼看手机上的导航,低声说:“我还没找到,本来今天打算和朋友出来再看的……我找一下……”
青年对待任何事情都有一股很认真的劲,低着头只留给他一个瓷□□致的侧脸,他看得太入神,说话的嗓音都不自觉的变轻变软,尾音夹着一丝犹豫的呢喃。
蒋誉很艰难才把自己的视线移开,重新将注意放在开车上。
他一直觉得时间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会有无数人在它的磋磨下变成这样变成那样,总之不再是自己,然而这种想法在再次见到祝眠以后突然变得不那么可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