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府知府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的,怎么突然就来了驿站来找他?还瞧上去挺着急的。
难不成是有关孙海的事情,江宁知府总算想通了,不欲再与宦官沆瀣一气,想要弃暗投明?
高言细细思索一番,觉得这猜测极有道理。
初来乍到江宁府的时候,他与孟循都有意试探这位江宁知府,想从他口中问出些话来,奈何这位江宁知府滑头的很,油盐不进,守口如瓶。
一来二去,两人也歇了从知府口中打探消息的心思。
这江宁知府在任上已有四年,想必早就和孙海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哪里又能轻易就被他们说动,套出话来?
甚至自那日试探之后,江宁知府便刻意避着他们。
如今乍然,登门拜访,想必也没那样简单。
高言随即整理衣装,便要朝孟循那边赶去。
孟循处理公务的厢房,江宁知府陡然闯入。只是还未等他踏进孟循房中,便被守在门口的墨石抬手拦住,墨石冷着张脸,似是没看见江宁知府满脸愤愤的模样,面色依旧沉稳平静。
江宁知府满脸郁猝,将眉眼一横,直直瞪着墨石,“你这是何意本官要面见孟大人,你敢在这拦着?”
墨石依旧目视前方,半点眼色也没给面前这位知府。
“这几日,孟大人身子不适,加之公务繁忙,满心疲惫,大人没有要事的话,大可请回,若是有要事,也请容我进去通秉一声,贸然闯入,不合规矩。”
分明是个不入品级的小小护卫,居然敢对他这个正四品的朝廷命官如此不假辞色。半分好脸都不肯给他。
江宁知府心中气得厉害,可人在屋檐下,却又不得不低头,他确实有事要求助这位年纪轻轻的巡抚大人,既然有求于人,那确实得按照那人的规矩来。
所以,即便他心中再生气,也不得不按捺下来。
“那就劳烦通禀孟大人一声。”
示意在一边的护卫看着江宁知府,墨石转头踏入厢房。
隔着山水描画屏风,孟循单手支着颌,坐在案桌旁边眯眼小憩。
他已经连着几日都未曾睡好,几乎一闭眼,那些毫无头绪的画面便一起涌入他脑中,扰得他不得好眠。索性他这几日就不睡了,指在公文看得实在疲累时,才小小眯一会儿眼。
房中摆着的镂空铜炉烟气袅袅,里头是孟循才叫人点上的安神香。
清甜的果气涌入鼻腔,才叫孟循稍得片刻安宁。
他虽闭着眼,却未曾睡着,房中的一举一动他皆有所察,当墨石自房外走进的时候,他已缓缓睁开眼。
他抬了抬手,吩咐身边伺候的的人将安神香撤下。
孟循嘱咐过墨石,若非要紧的事,一概推辞。而此番墨石进来,想必是碰上了他认为值得禀告的事。
孟循揉了揉眉心,端起桌边放着的一盏冷茶。
冷茶苦涩,他片刻便清醒过来。
墨石在孟循身边跟的多年,对他的一举一动皆是熟悉,他一个眼神淡淡过来,墨石便知道自己要开口了。
“江宁知府求见,说有要事相商。”
闻言,孟循唇角微弯。
这位性子软和的知府,也总算忍不下去了么?分明已经忍了四年,他大可再忍下去。
他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奴仆,“既然知府大人登门造访,那再用冷茶招待,自然说不过去,重泡一壶普洱茶吧。”
随即,他又朝墨石吩咐,“让他进来,再让那位高大人也知晓此事,最好,是能引得高言主动过来。”
墨石点头称好,随即转身离开。
孟循则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
他这几日疲惫,面上都透着倦容,眼底可看见隐隐的青黑,瞧着便是一脸憔悴。他气度雅然,仪态端方,即便面上颜色有损,也不曾折他半分清正。
反倒是衣着得体,楚楚衣冠的江宁知府,陡然一进来,便直直匍匐在孟循身前,丝毫没有前几日的半分风骨。
“孟大人,请您为微臣女儿做主。”
想起前几日生的事情,江宁知府顷刻红了眼,分明是年过不惑的人,却一把老泪纵横,看得好不可怜。
孟循面色一顿,抬手将人扶了起来,“大人不必如此,若有事,大可缓缓到来,慢慢说,不着急。”
这会儿,方才让奴仆准备的茶已经泡好。
孟循引着江宁知府,两人一道,对坐在一边的四方桌前。
茶香甘甜润肺,饮过片刻后,江宁知府那愤愤不平的心境才渐渐缓和下来。
思前想后,江宁知府遂将前因后果一一道出。
“前些时候,我小女去了江宁府城外的青山寺上香礼佛,却不想遭了江宁府城钱家的大儿子欺辱,请一介商户,却在江宁府城中欺男霸女,恶事做尽……我身为江宁府的父母官,愧对江宁府城中的父老百姓……”
说到这里,知府几度哽咽。
孟循轻呷一口茶水,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这位知府。直到江宁知府再度看向孟循的时候,孟循才收了脸色,眉间隐隐浮现几分担忧。
“这……于理不合啊,方大人是四品朝廷命官,怎的会怕他一介平民百姓。”
看见孟循这反应,江宁知府心中的不安才消了几分,他轻叹一声,“孟大人有所不知,我早前几次三番想定他的罪,可,可孙大人,却总在背后阻拦,他,背靠着孙大人,我,我只能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