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她了。
青宝之前在于连卧室里见过这个玉兰的照片,模样倒是认得的。她本人比照片更瘦削一些,细长的眉毛,眼睛也是细长的,瞧着有种我见犹怜的楚楚可怜。
青宝本想开口嘱咐她一两句,可想了一会儿,也觉得和她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挥了挥手让她赶紧出去,不要耽误太久,引旁人怀疑。
这不是姚玉兰第一次看见岳青宝,她一次看见岳青宝还是在平津的时候,于连带岳青宝去城戏院看戏,恰巧那天她也在,隔着人群远远地瞧过她一眼。
有种人一生下来就什么都有,她觉得岳青宝岳于连一类,就是这样的人。
那一天是平津城里普通的夏日,晚风习习,城戏院满满当当的观众等着大戏上台。
大幕未开,可是剧院原本合上的大门被人突然拉开了,几个卫戍兵带着枪,整齐地站了两排。
岳家两姐弟众星捧月似的走了进来。
青宝侧脸,对着于连笑了一笑,露出一排细白牙齿,耳垂上缀着一颗熠熠光的白珍珠。
那时姚玉兰并不认得他们,而他们自然更不认得她。
姚玉兰是个有野心的人,不甘于做一个他们不认得的人。
此时此刻,姚玉兰多看了一眼岳青宝,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林子外走去了。对于于连此番的安排,她并不满意,可是只有于连心里有她,她还是可以再从长计议。
跟着的一队士兵站得远些,见林子里出来了一个青衣女子,不敢细看,就全权当作是岳小姐了。
两辆汽车接连离去。
岳青宝站在林子里半天听不见动静,也不知道那“半刻之后”来接她的车来了没有,正准备抬脚往外走,身后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显然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这荒郊野岭的,她孤身一人,青宝有些慌,赶忙躲到了一棵大树背后,蹲下身去。
林子里窜出一队散兵游勇,为的是个精瘦黝黑的男人,穿一身破衣烂衫,名叫冯坤,三十岁的年纪,却因为风餐露宿显得格外老,瞧着得有四十多岁,身后带了四个不成器的兄弟,歪瓜裂枣,五人一行,总结起来,应该归作土匪一类。既不靠军队,也不归政府,在乡野里作恶多端,成天在林子里瞎窜,幻想着有一天摸进徽派军大营偷枪偷子弹,自成一军,也能打天下。
冯坤走得晃晃悠悠,百无聊赖,后面跟着的老二出声问道:“大哥我们这会儿是往哪里走啊。”心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吃饭的地方都还没找到。
冯坤啐了一口唾沫,“就你娘的话多,跟着走就是了。”
青宝见到这一行人模样,大气都不出了,蹲在树后面,唯恐被人瞧见。
冯坤走着步,垂着头,倒是没有东看西瞄,可是行在最后的小鬼头,年纪少,又饿得慌,一双眼睛在林子里扫来扫去地找食物。
恰恰就看到了树后躲着一个人影。他立时大叫了起来,“坤哥,快看,树后面躲着个人!”
这一声吓得青宝脚都软了,挣扎着站起来,转身就跑。
冯坤没想到这荒郊野地里还藏了个女人,顿时兴致高昂,头也抬了起来,“快,咱们去追,把她捉住。”
五个人紧紧追着青宝在林子里跑了起来。
冯坤故意跑得不算太快,逗弄着青宝,一面追,嘴里一面叫道:“小娘子,你别跑啊,我们又不是坏人,不会亏待你的。”说着,连出“霍霍”的笑声。
青宝使出全身力气奔跑,只要能够跑到路上,哪怕一路跑到大营里去,她也得跑。
可惜,青宝终究跑不过熟悉地形的冯坤。
眼看人离得近了,冯坤胳膊往前一捞,拦腰把青宝拽了回来。
青宝顿时“哇哇”大叫。
冯坤见到青宝的脸,笑容几乎裂到腮帮子上,“还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娘儿们呢。”
青宝吓得手足俱凉,脑筋飞快转着,大叫道:“你放我下来,我们谈判!”
冯坤笑嘻嘻地抱着青宝,“小娘子如今已在我手上,还拿什么跟我谈判!”说着,脸就要凑到青宝脸边亲她。
一股恶臭扑鼻,青宝剧烈地挣扎起来,脖子上挂着的玉蝴蝶也从衣领里面抖了出来。
冯坤一看,“咦”了一声。
这一声“咦”才“咦”了一半,青宝只觉一阵旋风从头顶吹过,眼前就立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原来竟是有人从树上跳了下来。
青宝连人脸都没看清,就被那黑影一拉,生生拉出了冯坤的怀抱。
冯坤破口大骂:“你奶奶的,哪里来的兔崽子!”
那黑影哼了一声,“是你爸爸。”
青宝这才有空抬眼看了那黑影一眼,是个长胡子的男人。面目黝黑,下巴上长满了青须。一双眉毛黑得有些过分了,像被人描过似的。
冯坤抬手就要打人,那黑影伸脚就踹冯坤心窝子,一下就把他踹到在地。
冯坤身后跟着的同伙一看,这还得了,连忙齐齐扑了上去。
那黑影左躲右闪,动作十分灵活,那四个人加在一起都占不到他的便宜,反被他接连摔到地上。
冯坤抚着心窝子爬了起来,趁乱一把抓住青宝手腕。
青宝反手一翻,挣脱不了,大叫起来。
冯坤使出浑身蛮力把她拉了过来,从背后摸出一把小刀,架在青宝脖子上,大叫道:“还不住手,不然我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