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到这里,虽然还不能判断石彤是不是想复仇,但是基本可以确定,她知道得绝对不少了。
要不然,她也不会对跟自己一样的家属同病相怜,甚至设法安顿她们。
没错,那个案子被牵连到的人着实不少,除了那些有自己去处的,剩下的家属,几乎都被石彤妥善地安置在了白城附近,并且一直在照拂她们。譬如她经常去拿药的那家医馆,里面就有个小学徒,是她安排进去的。
秋月白一听这个结果,就担忧地说,“这也太危险了,咱们能查出来,旁人也能。”
“那倒未必。”窦娥摇头,“其实石彤很聪明,除了愿真法师和那个小学徒之外,她很少会亲自去接触这些人,每次照拂她们,都能找到合适的理由,比如施粥赠药之类,而这些人彼此之间也不会接触。”
那个小学徒,李国言也打听过,据说是石彤出门时,马车撞了他,因为伤了腿,只能把人送到医馆,后来得知他没有别的去处,就请医馆收留他做个学徒。
而愿真法师,明面上,石彤也是这几年才开始接触她的,想来在张煦那里,肯定也有说得过去的理由。
如果不是李国言先从避孕的药物里看出端倪,先生出怀疑,又从愿真法师入手去查,还真未必能查出这么多东西来。
况且,她们的情报人员都是经过培训的,她们身份多变,能最大限度地探听到各种消息,又很擅长从繁多的消息里挑出最关键的部分,再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像这样的能力,外面有多少人能掌握?
或许军中的斥候可以做到,但军中的斥候,又怎么会无缘无故跑来查这种小事呢?
如此这般,反而形成了一个视角盲区,让石彤得以在这里稍微喘一口气,或许也正是因此,她才能够在仇人的身边待上近十年的时间而没有露陷,仍能坚持下去。
——至少有“张夫人”这个身份,她可以庇护一些人,不是完全沉在看不见光的黑暗之中。
窦娥想到这里,不由觉得,如果能将她从黑暗中拉出来,重新站在阳光下,即使不能为自己带来任何好处,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定下要从石彤入手的方案,接下来就是如何接近她的问题了。
李国言本来的计划是自己去接近石彤,但秋月白站了出来,“让我去吧。石彤这样的人,不会轻易与人交心,我比你更合适。”
“也好。”李国言想了想,说,“秋姑娘就留在石彤身边,会安全。”
秋月白笑着摇头,“即便有了石彤,顾承骏身边还是要有一个能影响到他的人。正好借石彤的手,送我过去。这样,我以后再与她往来,便也不会引人注目了。”
“可是……”
“何况你总是要回方县的,到时候难免会被有心人注意到。”秋月白又说。
窦娥一怔,“你不打算回方县?”
“好不容易才到了顾承骏身边,若是只为这一件事,岂不是亏了?”秋月白神色宁定,显然是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窦娥慌了,“这事我可做不了主,来的时候,你应该没有跟主公说过这个打算吧?”
秋月白狡黠一笑,“若是说了,主公恐怕不会让我来。”
窦娥:“……”那她回去要怎么交代!
“放心吧。”秋月白安抚她,“我虽然只是旁听了些消息,但也能想象顾承骏是个什么样的人,这种自诩有家族传承的贵公子,最好对付了,我在他身边会很安全。”
窦娥也开始“可是”了。
“你就跟主公说,这是我自己决定的。比起留在安稳地方县,能对她有些用处,我更高兴。”秋月白说,“我会在山城,等着主公兵临城下,来接我的那一天。到时候,任打任罚,绝无怨言。”
“你啊……”窦娥叹息了一声,也不再劝说。
她尊重秋月白的选择,就像主公之前也尊重了她的选择。
何况她也跟秋月白一样,相信主公打到山城的那一天不会太远,并且希望自己能在其中出一份力,既然如此,就更不能拦着秋月白了。
……
这个时代虽然已经开始用“三从四德”来规训女性,但总体来说,社会风气还是相对开放的。
在底层,普通女性必须要出门干活,不可能“大门不出,一门不迈”,整天待在家里。当然,家事也是一样要做的,这会耗光她们所有的空余时间,甚至挤压睡眠时间。
生存压力之下,所谓的礼义廉耻,界限似乎便也模糊了。
而在上层,因为洛京的公主贵女,以及那些世家出身的夫人和小娘子们,都不乏聚众宴客取乐的爱好,其中颇有舞文弄墨甚至舞刀弄箭的,在坊间也传为美谈。洛京之外的人听闻了,便也争相效仿。
只要身份地位足够高,世俗的礼义廉耻,似乎就约束不了她们了。
所以,林珑之前做制置使夫人的时候,就可以经常在家里举办宴会,亦或是出门去参加其他的夫人们举办的宴会。
而石彤虽然不喜欢宴会,很少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但身为刺史夫人,她多少也是有些应酬的。除了应酬之外,她还会在城中施粥赠药、关怀孤老,一个月里,有大半个月都会出门。
这也是她每个月都去水仙庵,却不会引人注意的原因。如果是一个很少出门的人,每个月固定去一个地点,自然惹人疑窦。但像石彤这样天天出门,每个月都固定去无数个地点,就没人会去关注了。
她很聪明,知道要藏一片叶子,最好的地方就是森林。
在这种情况下,秋月白想要制造一个机会,进入她的视线,再容易不过了。
而凭借着她那一手琵琶,以及可以调动旁人情绪的技能,满怀心事的石彤又怎么可能拒绝得了她?
没过几天,秋月白就成了刺史府的座上宾。
这件事,自然瞒不住刺史府的主人。张煦听说石彤带回来一个擅长琵琶的乐师,并且每天都去听对方弹奏,不由生出了几分好奇心。
石彤这个人,无论对谁都淡淡的,成亲将近十年,张煦从来没见她对哪一个人特别亲近过,就连女儿张芳也是如此。至于外面的人,她虽然经常能接触到,却是头一回把人带回家。
这样的人,突然对一个乐师如此另眼相待,要不是这乐师是个女人,他说不定会怎么想呢。
等见了面,他反而不觉得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