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玉笙和君琢都不敢作声。
谁知这时,原本紧闭的房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梳着双鬟、面如海棠的少女站在门口,朝她们道,“我一听说大兄出了院子,就知道有缘故,果然被我料中了!你们要走也可以,须得带上我,要不我现在就告诉祖父去!”
魏老夫人虽然话说得大气,但那也是人已经出了门,不怕老太爷派人来拦。但若是还没出门就泄露了消息,就是另一回事了。
想到这里,老人家面上就露出了慈爱的笑容,“你这孩子,家里真是什么动静都瞒不过你。也罢,既然你已经知晓,不带上你看来是无法收场了。”
君萦月这才笑着走进来,抱住老夫人的胳膊,依在她身上道,“我就知道祖母最疼我!”
“祖母,这……”君琢有些迟疑。
他原本的计划是自己偷偷带上姑母开溜,谁知一个连一个,声势越发大了。
老夫人拍了拍君萦月的手,叹道,“你之前不在家,不知道,你父亲糊涂,已经做主给萦月定了一门亲事。”
“什么?”君琢微微吃惊,但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冷然问道,“又是锦城府的豪强?”
“哈!若只是锦城府的豪族也就罢了,是……是乔大都督的义子!”光是提到那人的身份,就叫君萦月忍不住屈辱,含愤道,“想我君氏也是洛京望族,如今竟沦落到要卖女求荣的地步了!”
君琢倒吸了一口冷气,失声喊道,“他怎么敢!”
乔珩的义子,不是当年在阆城随他起事的心腹,就是这些年来从底层提拔上来的将领,说是义子,其实年纪都跟君玉楼差不多。这样的年纪,又是乔珩信重的义子,自然不可能没有成婚。
只怕是跟君玉楼一样,为了抬高自家的身份,便休弃了糟糠,转而求娶世家女,着实令人不齿。
君玉楼竟要将才满十三岁的女儿嫁给这种人!说不是攀附求荣都没人相信。
老夫人闭了闭眼睛,没有斥责两个孩子背后议论父亲。
因为君玉楼这件事做得实在难看。奈何木已成舟,哪怕老太爷狠下心将他打了一顿,关在家里不许出去,又有什么用?还是只能捏着鼻子应下这桩婚事。
君萦月这么要强的人,得知消息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君琢回家之前,她才大病了一场,两颊上的软肉消去,看着完全是一个大人了,再没有少女的纯然天真。
世家的脸面也不过如此,想想当真很没意思,这也是老夫人想出去走走的原因之一,所以她拒绝不了孙女的请求。
君琢更是反应激烈,“走,现在就走!”
说来也是她们运气好,正好老太爷那边也收到了红巾军大胜的消息,正在召集家中子弟和清客幕僚们商议此事,一时也没顾得上后院,直到第二日才得知消息,看到了魏老夫人的留书。
但此时,她们的马车早已出了锦城府,追之不及了。
这一路上时不时就能遇上成群结队的流民,也都是要去方县的。
君琢看了一眼跟在马车旁的护卫,松了一口气。幸亏是有老夫人在,安排得妥当,带上了一些老实本分的仆役和家人,预备到了方县,就将他们放良。如此,虽然他们又有马车,又有女眷,十分招眼,但因为人多,一路上倒也还安稳。
若是按照他的意思,顶多带上一个秦海就走,莫说马车,连马都没有,女眷们又是不惯走远路的,全靠两条腿,还不知要走到哪一日。
他想了想,将秦海叫过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
秦海笑道,“还是公子想得周到。”
之后再碰到流民,便主动上前,跟他们交代一些红巾军的规矩。其实这根本没有给流民们带来任何帮助,顶多是让他们心里不再迷茫,确定到了方县真的可以活命而已,即使如此,也还是得到了不少人的感激。
譬如大家原本只是道听途说,并不知道方县具体是什么样子。听秦海说了,才晓得如今已经不止是方县,连松城等地都是她们的地盘了,如今正缺人,地方大得很,他们这许多人去了也不用担心养不活。
也知道了如今那边有了正式的名号,叫个红巾军,听说都是些铁娘子管事,所以对女人格外优容。若是能带去女眷,便可以免费分地,不然,就只能花钱买或者做工抵了。
一个个消息说得流民们心底的希望之火越发灼烈。
得知他们也是要去方县,就有许多流民选择了跟在他们的马车后面。
随着汇集的人越来越多,不知怎么还传出了流言,说这辆车是红巾军的主人特意派来接他们的,于是声势越来越大,聚拢了数千人。
当这一伙人抵达松城地界时,甚至惊动了巡逻的守军,还以为是乔珩终于派人来攻打她们了。
不过,他们也没有得到什么优待,一样必须排队登记,拿身份木牌。因君琢和秦海已经登记过了,可以把家人接过去,不另行安置,仆人们却是就地打散,被分到了别处。
所以虽然听说明月霜已经搬到松城来了,她们却还是只能先去方县。
也是到了这里,魏老夫人等人才明白方县到底为何与外间不同。行人的精气神就不必说了,光是道路两旁或是一片葱绿,或是满地黄花,看起来欣欣向荣的田地,就是别处绝对再看不到的。
到了村子里,听说她们是君琢的家人,村民们立刻报以热烈的欢迎。
君琢被挤在外面,正担心她们不习惯方县的风气,会被吓到,人就被村长抓住了。
“我说君先生,您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就要错过大事了!”张吉玉将人推到学校门口的布告栏前——就是之前海选时立的那块木牌,后来没有被收走,而是留做了村里的布告栏,说是以后再有大小事情、政策宣传,都会贴在这里给大家看。
君琢一眼就看到了贴在正中,字体极大,因此也最醒目的那张纸,见上面写的是捷报,就笑道,“是说大胜的事吗?我已经知道了。”
“哎哟,你那都是哪一年的老黄历了?”张吉玉伸手拍着左上角的那张纸,“是叫你看这个!”
君琢凝神看去,“第一届红巾军公务人员统一招聘考试?”
君琢心下微惊,不由得将这一句多念了几遍。这自然不是因为他没看懂,虽然用词颇为陌生,很不符合文人雅士的习惯,但是内容却是非常了然的,甚至可以说明白得过了头。
——这是红巾军开的科举!
朝廷才能开科举,哪怕是像乔珩那样的藩镇之主,早就已经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甚至已经组建起了自己的小朝廷,但是内中人员,或是有人举荐,或是出自世家豪族,或是朝廷取中过的举人进士,或是机缘巧合被上面的人看中,但终归还是在大黎这个框架里。
但明月霜却早已跳出了这个框架,她走的始终是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