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端背对着听众席,整个开庭的过程中一次也没转过身,随着法官宣判结果,一切尘埃落定,施端就要被押走的时候,他突然朝听众席看了一眼。
他的目光一下子就锁定了施灵,即使她带着帽子和口罩。
施端朝施灵笑了一下,然后走进一扇门。
这就是施灵和她爸爸在世间的最后一面,后来执行的时候,施灵没去。
审判结束,施灵见到了精神已经不正常的江弦,曾经优雅从容的江弦此时头被她自己剪得参差不齐,衣服上甚至有菜汤和米粒,她和施端一样与以前判若两人,施灵本来想把妈妈带在身边,但是江弦明显显现出一些攻击性,她无差别地攻击靠近她的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女儿。
施灵伤心欲绝,但也无奈,只能和亲戚一起把江弦送进了施灵打工所在城市的精神病院,施灵从那以后,每星期都会去看她妈妈,跟医生交流病情,往医疗卡上充钱。
施灵那个时候虽然过得很艰难,但她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希望的。
她继续在饭店里学习手艺,老板也很赏识她,觉得这个小姑娘年纪不大,但是很能吃苦,所以施灵渐渐从服务员变成了帮厨。
施灵的工资也涨了一点,虽然依旧不算很多,但是要是省着点用的话,一个月除去租房和日用品以及给江弦看病花的钱,还是能剩下一些的,她吃饭不用出钱,就在饭店。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展,除了江弦一直停滞不前。
江弦在医院也住了将近一年,但她的病情却没有丝毫好转,甚至在一次施灵去看望她时,她拿病房内的板凳将施灵的头砸出了血。
施灵握着额头十分受伤地看着妈妈,江弦非但没有任何愧疚,甚至还想再砸一下。
施灵心灰意冷地在医院包扎了伤口,回到饭店继续工作。
而真正使施灵彻底一蹶不振的,就是这平平无奇的一天。
这天晚上,外面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夜幕如墨般昏暗,不到九点,饭店里就没人了,老板让其他服务员都提前下班了,只剩他和施灵两个人留在店里,他是怕如果再有人来吃饭,他一个人会忙活不过来。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看来今天确实不会再有人光顾了,老板就想提前关门。
但是这时,一个浑身湿透的女人走进饭店。
她看起来饥肠辘辘,且形容枯槁,坐下之后没要什么炒菜,只说来一碗烩面。
老板叹一口气,觉得这女人可是也是在附近打工的,下班之后现下雨了,但是又没带伞,只能一路跑着,看哪里有饭店,想暂时填饱肚子。
他拿出一条干毛巾递给女人,女人很感激,不停地说谢谢。
老板又吩咐施灵去做饭,并且让她做得量大一点。
施灵那时候很激动,因为这是她当帮厨以来第一次独立下厨给顾客做饭,她挽起袖子,暂时抛却下午被江弦砸伤的悲伤之情,全神贯注地对着眼前的大铁锅。
施灵用她一年多时间学到的手艺,认真对待着这次下厨,每一个步骤都完美无缺,出锅的时候,她还特意多放了几片羊肉。
当香气四溢的烩面端上桌的时候,女人抬头看了一眼施灵,然后眸中似乎有泪光闪过。
施灵以为这是感激,她不好意思地冲女人笑了笑,说:“小心烫,请慢用。”
女人低下头,施灵看不见她的眼泪直接掉到了碗里。
女人吃的很快,一刻不停,像是对待仇人一样对待面前的食物,一大碗烩面没多久就见了底,她最后把汤也喝完了,看来真的是饿极了。
她吃完饭付过钱,像是急着赶回家一样匆匆忙忙就要走,老板拦住她,递给她一把伞,女人说了谢谢,推开门,身影一会儿就不见了。
在这个顾客过后,饭店就没人再来了,雨越来越大,最后竟然有瓢泼大雨的趋势。
把碗洗了,东西都收拾好之后,老板把店门一锁,跟施灵相背而行,往相反的方向各自回家。
施灵租的房子离这里很近,走路也就十分钟路程,她举着伞慢慢走着,经过一个拐角时,猝不及防看到那里站着一个人。
黑灯瞎火的,施灵吓了一大跳,但当她仔细去看,现这个人竟然是刚才那个来吃烩面的女人,她虽然也打了伞——还是刚才老板送她的,但是她的裤子已经被飞溅的雨水给弄湿了,也不知道到底在这里站了多久。
她也算是施灵的第一个顾客,所以施灵停下了脚步,关切地问:“你怎么不回家啊?”
女人本来就瘦,脸色很不健康,这时在雨中明显冻得瑟瑟抖,她死死盯着施灵,就在施灵感觉不对劲的时候,女人从牙缝中蹦出一句话:“都怪你们!”
她的声音透过雨幕传进施灵的耳朵,飘忽不定,施灵实在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意思,就走近了一点,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怪我们?”
施灵忍不住想,难道是我做的烩面太难吃了?
但是也不至于专程在这里等她下班吧,不好吃刚才在店里说不就行了?
施灵哭笑不得,想着要不给她道个歉,然后把钱退给她算了。
只是施灵忍不住难过,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下厨,竟然这样失败。
她本来想开口说对不起,但是在浓重的夜幕下,施灵的余光中忽然瞥见一道一闪而过的寒光,她瞳孔一缩,本能地想要后退,但是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