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现在何处?”
“娘娘留了李夫人说话,此刻还在昭华殿中。”
“把她带过来。”
一盏茶后,沈宁被带到了安泰堂门外。太监进去通报一回,才又领着她踏进高高的门槛。
乾坤宫是皇帝休息的地方,与开明宫相比显得随意许多。殿中美婢林立,沈宁穿过第一道菱花雕龙落地罩,宝鼎香气弥漫,迎面是紫檀玲珑多宝格,上头摆置着东聿衡平常爱把玩的宝物。太监拐了个弯儿,对着紫檀五屏风罗汉榻上坐着主子毕恭毕敬地跪了下来,“启禀圣上,云州李氏觐见。”
“民妇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沈宁讨厌死了动不动就跪。
“平身。”
沈宁起身,微微抬头看向榻上的慵懒身影。下了朝的皇帝换了常服,一头乌黑的长披散胸前,头顶只用玉冠挽了一髻,一袭禇色镶金钱暗纹盘龙锦袍衬出俯视众生的至尊气势,少了珠帘遮颜,俊美年轻的脸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只是,怎么好像隐约似曾相识?沈宁不安感袭来,旋即自我安慰,不过是即视感罢了。
皇帝看着她笑笑,“朕听诚亲王说你棋艺过人,朕今日无事,也来会你一会。”
“……陛下过誉了。”输不起,你就是输不起。沈宁瞄向榻中小几上摆置的白玉棋盘,暗自腹诽。
只是与皇帝下棋,从来就不是件轻松事儿,先,你就不能与他一同坐在榻上。
大宫女潋艳为其端来一个铺了软垫的紫榻鼓墩位于下,于是乎沈宁必须正襟危坐,伸长了脖子与其下棋。
沈宁动手摆棋,皇帝见其空无一物的修长素手迅游移在白玉棋子间,眼中异光闪过。
沈宁移着棋子,心里头在迅地思考着这棋,究竟是让或不让?
她记得在哪里看过,一个小太监陪慈禧下棋,只说了一句“杀老佛爷的马”,随后就一命呜呼了。而面对这个当了十多年皇帝的男人,她之前赢了两次或许他觉得鲜,只是若是再赢,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可是他分明已知她的棋艺,要是她让棋假输,被他看出来又会不会恼羞成怒?
伴君如伴虎,诚然不假。
沈宁的眉头越皱越紧。
“李氏,可别让朕扫了兴。”像是看透她心里所想,东聿衡缓缓捻棋开局。
沈宁抬头,对上了那令人莫名心惊的黝黑眸子,心思豁然开朗,英眉一展,“民妇遵旨。”
她一笑,心中有了计较,垂棋盘之上,快移子。
东聿衡勾了勾唇,长臂一抬,下了田字象。
二人状似随意地开局,皇帝随口问道:“娘家姓甚?”
沈宁顿一顿,“回陛下,姓‘沈’。”
“可有名字?”许多平民女子是不取名字的。
“单字‘宁’。”沈宁心想这些没必要说谎,他肯定已经派人调查过了。可是她忘了这时候的女子闺名是不能随意告诉别人的,尤其是嫁过人的妇人。即便面对九五至尊,也该表现出一些犹豫来。
皇帝的确是派人查了她的生平,李子祺为其身世安排得天衣无缝,连这名字也说是老农捡到她时拽在手中的锦帕上绣的姓名。东聿衡明知故问:“这名儿是你养父给取的?”
“爹爹哪里识字,听爹爹说,这是民妇当初拿在手中的一方锦帕上绣的名字。”
“可曾想过寻亲生父母?”
沈宁不由苦笑一声,她倒是想,只是回不去啊。话语中添了一份苦涩,“一切随缘罢。”
潋艳吃了一惊,这李家妇人,这等大事怎地还说得这般轻巧?
皇帝却是听出了她的无奈,垂眸掩去幽光。
棋至中局,二人全神贯注,棋盘上硝烟四起,偌大殿中除了棋子移动,竟是安静无声。
突地一阵空腹之声,沈宁没注意,东聿衡也没留意,万福与宫婢们却是现了。
有宫婢悄悄皱眉,这粗俗民妇竟不雅于上。
须臾又是一阵肚饿,沈宁捂着肚子,下意识地寻找食物,不意抬眼对上了东聿衡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时尴尬,脸上飘红,“我……民妇早晨吃得少了。”她顿一顿,“陛下,民妇可否讨杯茶喝?”充充饥也好。
东聿衡睨她一眼,让潋艳上了杯茶,沈宁也不管皇室香茗珍贵,一口气喝了精光。
谁知才喝完,肚子又一阵抗议之声,沈宁窘得一张脸红透了。她暗自誓,要是哪天再进宫,早上指定吃撑了再说!
“瞧你饿得,莫非官肆苛扣早食?”东聿衡好笑地看她似是快烧起来的脸颊,“去拿些点心来。”
“民妇……胃口大。”沈宁索性破罐子破摔。
东聿衡挑了挑眉,“说来有理,你若是似娘娘们吃那么点儿,也不能搭弓射箭。”
沈宁只得傻笑。
乾坤宫中时常备有糕点,不一会儿潋艳捧了一个食盒进来,打开一看,里头尽是精致点心,沈宁饿了,更觉香甜美味。
“圣上请用。”潋艳跪在东聿衡脚下笑道。
东聿衡瞄了一眼,“朕不用,赏给李夫人吃。”
沈宁自知不吃最好,可是肚子一直叫着更不像话,她只得腆着脸谢恩,拿了一个小桃包,低着头,两口吃进肚里。
东聿衡斜倚软枕之上,看着她这模样不禁失笑。果真不是大家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