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谢钰从没留意过那些窑姐儿,所以谈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喜欢。
因为小侯爷出身高贵,天性淡漠,或许不光窑姐儿,除了几个亲朋之外,外头的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没什么区别。
王侯贵胄如何,贩夫走卒又如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都是一个人一条命罢了。
两人慢慢远离闹市,周围的店铺稀少起来,方才的喧闹声仿佛昙花一现,渐渐被抛在身后,听不大清了。
谢钰陷入沉思。
从未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乍一听,好似无理,可细细想来,字字句句皆是道理。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谢钰问。
“因为大人您跟别的官儿不一样,”马冰坦然道,“我总觉得若您日后正式进了朝廷,应该会是一个很好的大官。”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为官之利害更甚于此。
对朝廷或者官员本人而言,做好官,做坏官,做官成功与否?都不足以影响大局。
但若落在一方百姓头上,就是天崩地陷。
谢钰并不赞同,“如今朝廷内外多有栋梁,近在眼前的就有涂爻涂大人,徐茂才之流毕竟只是少数。”
“是不是少数我不敢妄下断论,涂大人也确实是个好官没错,”马冰笑笑,丝毫不意外他会这样讲,“但他们都站得太高,高到只看到天,高得看不清脚下。大局固然重要,可依我愚见,升斗小民也很重要。”
就她所知,现今朝廷内外的高官大多出身豪门世家。
固然,他们之中不乏忧国忧民心怀天下者,但他们的出身毕竟太好了,纵然有心了解民生疾苦,也不过浅尝辄止。
就好比涂爻,他确实已经是个难得为百姓考虑的好官了,但即便如此,不也还是从未意识到寒门学子的艰辛吗?
不亲眼见过饥荒的官员绝不会想到,人在极度饥饿时,连一捧观音土都值得争抢。
高瞻远瞩可以诞育神性,滋养佛性,唯独养不出人性。
谢钰同样是世家子,但他和那些人有根本性的不同,就是他从来不会特别喜欢或者偏袒某一类人。
看似无情,实则最有情。
谢钰仔细听着,沉思良久,“多谢,受教了。”
马冰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是我该谢谢大人才是,没嫌我胡言乱语。”
毫不客气地说,她这番话随便说给哪个官员听,也要给人打出来的。
你算什么东西呢?不过民间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女子罢了,有什么资格指点江山?
但谢钰没有生气。
非但没生气,甚至真的认真听了,思考了。
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谢钰看着她道:“马姑娘有如此见地,是因目睹了凉州百姓疾苦的关系么?”
马冰抓着缰绳的手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什么凉州?想必是大人记错了,我并非凉州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