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每回想起来,都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记忆模糊,看错了。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真的曾有人为了让她看到花开,而煞费苦心。
原来。
那一年,广玉兰真的开过花。
就像有个人,也曾真的喜欢过她。
泛红的眼角滚落一滴泪水,沿着女人的下颔骨掉落在地上的花瓣上,叶鹭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卸掉了,她筋疲力竭地笑:“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就算是善意的谎言,伤害依旧存在,他们在一起要付出的代理,远比分开要沉痛万分。
“你走后的那年,晏哥突然找到我,让我代为保管一些东西。他说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忘记了你,就让我把那些东西交还给他。”伯凯叹了口气,眼底掠过一丝歉意,他看向叶鹭:“可是我食言了。”
联想到宋枝枝的那一席话,叶鹭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所有人都像是故意躲着她一般,而陈晏起明明一直都没有找过她,却突然在六年后卷土重来。
“我原以为,晏哥会彻底忘记你,安心接受治疗。”伯凯无奈地笑道:“可今年年初,他突然买回了这栋老洋房,还坚持要在院子里种一棵广玉兰树,又亲自找到我索要物品。”
“叶鹭,”伯凯连名带姓地喊她,郑重地强调道:“这样反反复复的求证,并不是一次,两次。你可能无法想象,一个人在不情愿的情况下反复忘记一个人,又不可抑制地想起是多么痛苦。”
陈晏起还能保持现在这幅样子,已经是他能竭力维系的最好成果。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让你觉得愧疚,或者想劝你们复合。”铺垫结束,伯凯终于说到了自己的最终目的,这时候的他才显露出一点点成年人的残忍,他注视着叶鹭,轻声问:“想知道真相吗?”
也许,那些让你痛苦不堪的过往。
褪去伪装,便全是蜜糖。
他们已经活在欺骗里够久了,就算是要彻底结束,也该要分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才是假。
明明白白的活着,还是糊里糊涂地苟且。
伯凯道,“现在你可以自己选。”
头顶的广玉兰树枝轻轻地摇晃,叶鹭从身上掏出那枚黄铜钥匙,当初陈晏起把它交给她时,曾经说过,这把钥匙可以打开家里的每一把锁,且只有这一把。
她当时走的急,没来得及归还。
没想到,她千辛万苦想要逃离的地方,现在却要让她亲自打开,再次走进去。
打开书房门的瞬间,叶鹭下意识停在了门槛外面。
她忽然想起,陈晏起曾说过,他很不喜欢别人进他的书房,最很反感别人碰他的电脑。
正犹豫间,书房的门却被伯凯一把推开,渐渐宽大的门缝里,叶鹭看到昏暗室内,四面墙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便签,整栋屋子就像是用便签缝合而成的纸屋,稍微一点点火星子,住在里面的人就会和这些脆弱的纸片一样,被烧得灰飞烟灭。
她定在原地,只觉得心口硬邦邦地疼,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完全挪不动步子。
“来都来了,不敢看吗?”伯凯站在窗前,身后的光打出他的剪影。
一瞬间,叶鹭觉得他就像是命运在审判自己一般。
她竭力不让自己颤抖的那么厉害,伯凯也不再催她,只是不动声色地路过她,带上房门离开了这里。
门口的光线掩去,整栋屋子只剩下狭窄窗口里打进来的一束光,正好落在书桌旁边的黄梨木两层箱柜上。
叶鹭缓缓挪动步子,目不斜视地走到箱子面前,箱盖掀开的瞬间,她视线扫过最外面那层物品,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两步,肩膀挨在书架上,余光处的便签上是用钢一一划写满的她与陈晏起过往的点点滴滴,细节到每一个停顿,一个语气,一个表情,都标注的清晰无比。
从十年前后花园里,采莲女和白衣琴师的邂逅,到沪城一中周年庆《春江花月夜》舞台上的九死一生,再到《九天》时他中途出现又骤然退场的遗憾,然后便是梧桐小院的古戏台上,她为陈晏起唱的那段《游园惊梦》的折子戏。
叶鹭猛地收回视线,心脏像是被绵密的柔软击得粉碎,她此时只剩下空荡荡的壳子,冰冷的骷髅借着东风拼命叫嚣着自己不愿示人的爱意。
整栋书房都写满了她和陈晏起相遇以来的细枝末节,每一桩事都被人用纸撰写了一遍又一遍,有些事情连自己也都记不清了,可是在这里,这座记忆的房间里,有人一一划地写在日记本里,书页里,便签里,屏风里,折扇里,在墙上,刻在地板,无孔不入。
她因这骇人的爱意节节败退,最终瘫倒在箱柜旁边。
叶鹭抱着膝盖,将目光再次挪回到箱子里,一层层的藏宝隔间里,是摆放整齐的,一点灰尘都没有落下的各种小物件。
[她初见陈晏起时跳《采莲》的演出照片]
[她误送给陈晏起的那杯莓果冰激凌沙冰的包装袋]
[她去滨城滑雪时,和陈晏起领到的优惠券]
[玻璃栈道上,陈晏起亲手绑在她眼前的宽薄丝带]
[她在陈晏起家里修改复核的每一套试卷]
[高中时,她周考月考以及高考的成绩照片]
[春艺赛舞台上她作为道具的青白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