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熟悉的卧室布置,陈晏起看向叶鹭,忽然伸手解开自己的纽扣。
鸦青色的衬衫散落在地板上,叶鹭靠着门框,手指不自主绞在一起,她呼吸有些乱,下意识想要躲开陈晏起的视线,却被他侧身困在两道墙壁的角落。
“阿路,我都记得的。”陈晏起抬起自己手臂内侧的刺青,上面的纹路清晰如故,“那天晚上,你拉着我说,你回来不是为了离开我,你自己让我留住你的。”
他抵在叶鹭身侧,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你说过,永远都不要推开你。那你现在,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推开我?”
他看着叶鹭,自重逢以来的种种涌上心头,他不明白,自己到底输在哪里,尤其是自从半年前的那场婚宴之后,叶鹭对自己的态度就变得极端固执,冷漠,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可偏偏,他就是舍不得指责,反而想拼了命地迎合,讨好,取悦,只要她能展颜一笑。
叶鹭别开脸,只觉得陈晏起的话就像是一把刀,一层层刮来她的厚重伪装,她慌乱地侧过视线,余光在看到陈晏起后背上那道骇人的伤疤时,蓦然顿住。
陈晏起觉察到叶鹭的目光,仿佛突然想起什么,立刻转身退避。
“站住。”叶鹭紧追到陈晏起面前,她伸手按住他的手臂,走到他身后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是记得陈晏起受过伤,当年为了掩护豆蔻的前台女孩,他假装自己有怪癖,在身后的同一位置留下过一道疤痕,可当时明明都已经快痊愈了,不可能过了这么多年,变得这么严重,几乎……几乎满目疮痍,溃烂见骨。
叶鹭回过神时,陈晏起已经重系上扣子。
“就是一道疤。”他不以为意地解释道,“以前不知道怎么弄的,有几回碰到了,能记起很多事情。”陈晏起略微一停,似乎是怕吓到叶鹭,又说,“也不是次次管用,没多疼。”
叶鹭打断道:“别说了。”
“好,”陈晏起轻声道:“不说。”
“出去。”叶鹭脸色有些惨白,她侧过身语气强硬道:“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陈晏起皱眉,他望着叶鹭道:“你刚刚明明在关心我。”
“我说了,这里不欢迎你。”叶鹭再次强调,声音却夹杂着颤抖。
陈晏起感觉到叶鹭的不对劲,连忙小心询问,“是哪里不舒服吗?”他脑海里闪过一道画面,就像是曾经做过无数次似的,转身直奔放药的抽屉,他刚碰到把手,就听到叶鹭略带哭腔的吼声。
“你以为你很熟悉这里吗?你以为想起一点点别人的记忆,你就真的是这里的主人吗?”叶鹭眼圈微红,眼底满是愤怒,“这里是陈晏起的家,不是你的。”她一字一句,声声锥心,“别忘了,你姓段。”
段。
段先生。
陈晏起忽然反应过来,他现在官方的名字的确是姓段。
托他那个即将出狱的生父的福,他的身体里流着的是段家的血。
他叫段晏起。
“我知道你记住了所有我和陈晏起的过去。那些日记本里,他可能写过我的所有喜恶,习惯,癖好,甚至……我在床上喜欢什么动作。”
叶鹭突然出声,她望过来的时候,眼底盛满了憎恨与疼痛,可他却觉得,那些情绪并不针对自己,真正感到刺痛的其实是她自己。
“可是你模仿的再像,也只是东施效颦。”叶鹭语调压抑,她意有所指道:“我不是你,可以接纳一张张假脸,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陈晏起的替身。”
“你知道你现在这样,会让我有多恶心吗?”叶鹭道:“没有人会对一个残次的赝品,产生兴,尤其是我。”
不等陈晏起有任何反应,叶鹭立刻转身,她后背绷得挺直,视线落在窗外的广玉兰树枝上,道:“你离我远一点,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陈晏起抬起脚跟,穿过叶鹭的身影走向门口,就在他快要踏出门槛时,他隐约听到一声极力压抑的抽泣声,男人脚下微顿,并不宽敞的室内突然变得寂静无比,仿佛一点点呼吸声都没有。
“阿路,你撒谎。”
叶鹭闻言微微一怔,她方才竭尽全力才没有在陈晏起面前露馅,可这五个字突然入耳,她就像是被捏住了要害一般,整个人都失控地颤抖了一下。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不擅长骗人。”陈晏起掏出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一张截图,“既然你这么厌恶我,那这个你怎么解释?”
叶鹭始终都没有回头,也没有要看陈晏起手机的意思。
陈晏起索性口头道:“我查过这几年你的演出情况,不管是在剧院还是巡演,每个场次你都会自己留一张17排17列的座位。”
听到“1717”这个数字,叶鹭立刻打断解释:“那是我留给陈晏起的。”
“如果换做是以前,我会相信你的话。可现在,你已经知道我不是他。”陈晏起打断叶鹭的话,他急促道:“可这次谢幕演出,你还是留了一张。这一张,”他大步迈向叶鹭,正视着她的眼睛,笃定道,“是你留给我的。”
“阿路,”陈晏起拇指擦过叶鹭的眼角,他就像是神明在唱诵祝祷,嗓音里带着薄薄的暖意,“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适合成为陈晏起。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扮演一辈子,直到真正成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