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云澈走后,蔺董曾来过她的房间,没说几句话,陪了她一会,临走的时候才说:“蔺氏还没有到卖女儿的地步。之前,有家药厂想买咱公司的一款中成药的药品配方,价格开得不低,有了这些钱,撑到馨阳正式营业也差不多够了。”
蔺暖阳的表情木木的,说:“我们也没有到变卖家产的地步。馨阳的问题是微不足道的,刚开始,及时止损停了也没什么,等过几年蔺氏缓过来了,再去做也不晚。可是,蔺氏等不了。爸,你没有劝我不要和肖卓结婚,不就是也在挣扎吗?有了肖家的投资,蔺氏便有了喘息机会,等蔺氏缓过来了,肖家便会有更大的信心追加投资,届时,不止蔺氏,银行、别的融资机构都不再是问题,或者那个时候蔺氏也不再需要他们,靠自己也能继续辉煌。至于我,和肖卓结婚也不算吃亏,我们两家门当户对,也算知根知底,跟个不认识的去相亲,以后也不见得能幸福,这样挺好。”
“我以为你喜欢小陶医生。”
“当年,你也喜欢哥哥的妈妈,不也咬牙放弃了吗?再说了,我对他还没至于到‘爱’的程度,顶多算友情之上恋人未满。”
蔺董便不再说什么了,从小,蔺暖阳主意就大,她鄙视过无数次钟守意的顾全大局,可她也一样,她的身体里流的也是蔺氏的血。蔺氏的问题其实比想象得严重,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强撑着,肖家的投资不是补药,是一针救命的强心剂,他不想为钱低头,但如果现在不低头,以后便会很难再翻身。几千个家庭正在等着他薪水,有时候,他是个锱铢必较的资本家,但多数时候他还是个心软又身负重任的大家长。
蔺暖阳一夜无眠。
陶云澈回到家,在客厅坐了好长时间。原以为属于他的幸运来到了,这段时间,是他活了二十多年最开始的一段时间,工作有了着落,而他也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恰好,这个人似乎也喜欢她,可是,没想到的是,仅仅一天的时间,他的幸运便被一场大雨冲走了。
好难啊,为什么这么难呢?似乎每一次他期待的盼望的事情总要历尽波折,结局也不见得就是苦尽甘来的好,仍像苦难的深渊一眼望不到头。陶云澈再一次陷入了悲伤的情绪里,这种情绪不止因为“失恋”,还有一种无法改变命运的无力感。他以为他早就习惯了,事实上也的确习惯了一段时间,可她是蔺暖阳啊,他第一个喜欢的女人,一喜欢就拿出全部身心的女人。
湿掉的衣服让陶云澈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时钟,这才现他已经枯坐了近一个小时。这个世界离末日还远,他还要生活,要应对亲生妈妈带给他的麻烦,要补偿对养父母的愧疚,要报答师傅和教授的教导之恩,要给信任他的病人们药到病除……还有,蔺暖阳,无论她有着什么样的身份,是已婚还是未婚,他都希望能看着她幸福起来。
陶云澈站起身来,脱掉衣服走进卫生间洗了一个热水澡,吹干头,为自己煮了一碗面。吃完后他打开电脑写了一会答应蔺暖阳的材料,之后上床睡觉。他很快就睡着了,忙了一天,只能抽空去看她,就是想赶紧做完工作晚上可以好好陪她。他算好了时间,师傅的飞机六点抵达,他五点多能下班,赶到机场接完师傅七点多一些便能回医院陪她。那个时候她一定吃过晚饭了,那他就给她带一些好消化的糕点,他想好了路线,想好了怎么和师傅解释为什么不能陪他吃晚饭,甚至还想好了买什么样的糕点,可偏偏来了一场雨,飞机晚点了,糕点没买成,而他也晚了一步。
雨下了一夜,凌晨的时候放晴了天。太阳洗了个雨水澡看上去似乎更加明亮了,没心没肺地照耀着世人。陶云澈照常上班,照常跟着教授和同事们去查房,照常听病人们诉说病情。进蔺暖阳房间的时候,她没有像前一天那样坐在病床上冲他笑,还在闷头大睡,医生来都叫不醒。阿姨拿她当亲闺女,见她这样有些不好意思,口中虽然道着歉,但也没有叫醒她的意思。教授见她已无大碍,没再过多逗留,向陶云澈交代了一声,便离开了病房。
“早上醒过吗,有没有说哪里不舒服?”
听到陶云澈的声音,蔺暖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挣扎着坐起身来,说:“没有了。教授说我今天就可以出院对吗?”
陶云澈直视着蔺暖阳,诊脉过后,说:“舌头伸出来一下。”
每次让陶云澈看舌苔蔺暖阳都扭扭捏捏觉得很尬尴,可这一次,她却毫不犹豫地伸出了舌头。
“是不是觉得现在不必在我面前注意形象了?”陶云澈将手反背到背后,平静地说。
正在揉着鸡窝一样的头打着呵欠的蔺暖阳突然闭上了嘴巴,顺道将蓬乱的头简单理顺了几下。
陶云澈又心酸又觉得好笑,叹口气说:“一会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中午有时间没,请你吃饭。”
蔺暖阳不敢看陶云澈,梗了梗脖子:“吃。不吃白不吃。”
陶云澈又交代了阿姨一些什么,转身出了门,这一次,他仍旧站在门口冲蔺暖阳挥手再见,而她似乎一直在等着这一刻,动作幅度极大地回应着,直到他消失在门后。
“这孩子真好。人长得好看做事又踏实。”阿姨用的是惋惜的口吻。
蔺暖阳撇撇嘴:“就是没长心!”躺回床上蒙住头,过了一会她又掀开了被子,小声嘟囔,“还好没长心!”
中午,蔺暖阳和陶云澈一起出了医院。两人就像什么都没生过那样搭着话一起进了地铁站。中午人不多,两人一起坐到了一个三人座上,中间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
“我师傅来了。”
听到这句话,蔺暖阳简直不能用兴奋来形容,直接亢奋了,凑到陶云澈身边问:“中午就是和师傅一起吃饭吗?”
陶云澈点点头,又说,“还有两个人,一个叫马遥,是我们那的草药种植专家,还有一个叫马小蝶,种了几十亩草药。怕你会拘束,先提前介绍一下。马遥是草药的百晓生,小蝶姐也熟知很多种草药,不但种植方法,对它们的所用和疗效也很有研究。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很好相处。还有,师傅的儿子是我们镇疗养院的医生,他的医术都是我师傅手把手交的,本来他也要来的,临时有事,耽搁了。”
蔺暖阳抬头笑意盈盈地看着陶云澈:“想得真周到,我还以为你以后不理我了呢!”
陶云澈明明知道蔺暖阳话里隐藏的含义,故意问道:“为什么不理你?”
“没事,当我没说。”蔺暖阳摸摸鼻子看向了一旁。
吃饭的地方离医院不远,算是外地游客比较喜欢打卡的地方,以地方菜闻名。蔺暖阳跟在陶云澈身后上了三楼,包间门推开的时候才现客人已经先到了,里面有个声音立刻传了出来:“等了你半个小时,你是怎么尽地主之谊的!”
陶云澈笑了笑,身体一侧,蔺暖阳出现在了大家面前。她略显尴尬地在众人八卦的目光中微笑致意,跟着进了包间。
陶云澈立刻一一介绍:“师傅,之前见过。马小蝶,你俩年龄差不多。马遥,我表哥。”
蔺暖阳一一打招呼。师傅已经六十多岁,气色看上去比之前还好。虽然有一面之缘但毕竟话都没说一句,如果不是前几天蔺暖阳又从新闻和小视频里恶补了一些关于他老人家的事迹,估计连他长什么样都忘记了。马小蝶是个面色黑红看上去非常朴实的女人,身形不像城市里爱美女孩那样苗条,但也绝对不是胖,有一种非常健康凹凸有致的美,性格很爽朗。而马遥就是刚刚声抱怨的那位,年龄看上去和陶云澈差不多,模样也略相似,只是他肤色较黑,有些不修边幅。三个人对她充满了好奇,尤其是马遥,上上下下不知道打量她几遍,再去看陶云澈完全是一副现新大6的表情。
陶云澈转头看一眼蔺暖阳,向大家介绍:“蔺暖阳,我朋友。”
马遥刚要开口,被站在旁边的杨爷爷制止。大家入坐,蔺暖阳很自然地坐在了陶云澈身边。
聊过几句闲话后,陶云澈将话题转到了蔺暖阳这边,简单介绍了馨阳的情况。杨爷爷对此表现出了极大兴趣,根据平时在疗养院做义工的经验说了许多她想都没有想过的问题。她依着自己的理解和杨爷爷探讨了一会,虽然有时的确外行,但他都能耐心解答,完全没有一丝不耐烦,两人聊了两个小时饭菜几乎没怎么吃。陶云澈只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加上中午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眼看着上班点要到了,只能道别,分别的时候蔺暖阳意犹未尽,仍然插空与杨爷爷讨论着。
马遥沉不住气凑了上来,对蔺暖阳说:“我们要在这待一周呢,你有什么问题找个时间再聊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