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別人看他,田遙還會覺得與有榮焉,但偏偏是田柳,他最討厭的人。
郁年也感知到了他低落的情緒,他的手裡還捧著田遙剛剛給的餡餅。
他探身往前了一點,把那個餡餅掰了一半給他,這個餡餅中間的肉餡並不多,掰開之後有些干,田遙接過來,吸了吸鼻子。
「他以前是我最好的朋友。」田遙拍了拍牛的屁股,牛車慢慢動了起來,郁年靠在一邊,安靜地挺他講話。
田柳跟田遙小時候都是一起長大的,田柳很文靜,不像田遙,田遙從小跟著爹爹滿大山地亂跑,但田柳很喜歡跟他一起玩,因為田遙只要在山上有什麼收穫,都會巴巴地送到田柳的跟前,大人們總是調笑,說可惜遙哥兒沒能生成個漢子,不然就是天賜的良緣。
田遙那時候太小,並不懂這些,他只是喜歡跟田柳一起玩。
兩家的關係當時也算說得過去,田遙的爹甚至動了想把田遙嫁給田柳的大哥田文的心思,被小爹罵了一頓之後才歇了這個心思,只是還沒來得及幫田遙找個合適的夫君,他就出事了。
小爹從爹爹去世之後就傷心欲絕,在爹爹去世過後的一個月也撒手人寰。
自此之後田遙就成了孤家寡人,他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之後,再一次見到田柳,覺得陌生了許多。
他能感覺到田柳家的人不太希望他們再玩到一起,田遙也有了自知之明,再隨著田柳一家搬到鎮上,他們就斷了聯繫。
在爹爹和阿爹去世之後,田遙總要自己活下去,他有著一把子的力氣,所以經常跟著村裡的人去找活干。
每年剛出冬日,府城那邊就會招人去給運河清淤,報酬多,人數招得少。
田遙跟著村裡的人一起去的,因著他力氣大,肯幹活,所以管事很喜歡他。每年這個時候他都能有一筆不少的進項,他賠的錢也就是這麼攢下來的。
可惜到今年,他一樣跟著去,但管事的卻說不要他了。
後來才知道,管事一直認為這麼能幹的田遙,肯定是個漢子,但卻有人告發他,說他是哥兒裝的漢子,說管事的用他是因為田遙跟管事有不可告人的關係,連帶著槐嶺村出去幹活的漢子都吃了掛落,田遙不想因為自己讓村裡的人賺不到錢,所以就離開了。
田遙離開之後,多了個名額,恰巧就被和他們一起來的田柳的二哥得了去,田遙本沒多想,哥兒裝漢子確實是他的不對。
但那些說他跟管事有什麼的他不能忍。
他本身是個特別喜歡說話的人,出了這事,心裡堵得慌,於是在鎮上買了一隻燒雞,提著想去找田柳說說話。
他走到田柳家的門前,就聽見田柳在跟他的娘說話。
「娘你放心吧,我都已經跟二哥說好了,就按照我說的那樣告訴管事,他一個哥兒,跟一大群男人擠在一起,本身就有傷風化,我們這樣也是在幫他,順便也能賺錢。」他們兩個人笑成一團。
田柳說的每一個字都重重地敲在他的心口。
他記不得自己是怎麼走回村子裡的,他回到家裡,抱著自己爹爹和小爹的牌位,輕聲地問他們說自己靠自己的本事吃飯有什麼錯嗎?
沒有人聲回答他,他蜷縮在這間屋子裡,哭著睡著了,雖然是初春,他睡在這裡也覺得格外溫暖,不知道是不是阿爹在晚上抱住了自己。
這件事情之後,田遙就不再把田柳當朋友了,小時的情誼就像初春時期化掉的浮冰,他也不再惦念了。
所以今天他看到田柳在郁年的面前,年初的那種無力感又向他襲來,先前他是沒什麼可失去了,可現在他也有家了。
郁年沉默著聽完他說的,沉聲說:「他只是過來說要拼座。」
「那麼多空位,就偏偏要跟你拼座。」田遙撇了撇嘴,嘴撅得都能掛油壺了,就是因為郁年太招人。
回到家中,田遙先去把牛車的後面車棚里打掃得乾乾淨淨,還用家裡的香草熏了熏,免得裡面還存著一些豬肉的膻味兒,又把給郁年買的點心,選了幾塊,一併給村長送去。
回來的時候,田遙盤腿跟郁年一起坐在床上,數了數自己今日一天的收穫。
「那二百來斤的豬肉賣給了客常來,得四兩又八百文,剩下的邊角肉,零賣了出去,得了一兩多吧,我也沒太細數,然後給家裡添置了些東西,喏,這是剩下的五兩銀子。」他把幾粒碎銀放到郁年的手心,「你收著吧。」
郁年愣住,看著自己手心裡的那幾粒碎銀子,從前這樣的碎銀,他都不屑於帶在身上,尋常也只是用來打發下人的,而現在,有人就為了這一點碎銀子,差點要去了半條命。
他只是想跟田遙保持著表面夫夫的關係,從沒想過要付出真心,這也只是他留在這裡的權宜之計。
可田遙就這樣,捧著自己的一顆心,毫無保留,完完全全地交給他。
「你自己收著吧,這是你賺的。」
聽他這話,田遙就有些不高興了:「什麼你的我的,咱們都成親了,是一家人了,還分什麼你的我的。」
郁年有些無奈:「我們說好的。」
田遙沒收他遞迴來的碎銀,穿上鞋子下了床,頭也不回地鑽進了廚房。
雖然郁年說話不中聽,但也不能把他餓著了。
那頭野豬的肉都被剃了,剩下的些棒骨還留在家中,田遙最近總是小冊子不離手,已經熟練地掌握了很多小爹給他的理論知識,就差一些實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