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當這一刻錢氏見了天人之姿的傅紫萱後,見到那氣度那風華,那舉手投足……就有些不確定了。
自己女兒從小就長得不俗,自己這些年也是極為用心地培養,吃的穿的戴的塗的抹的,在家是從不讓幹活的,才養得十指蔥蔥。
這一切無不比著大戶人家的閨女來養著,只盼著這個閨女能嫁到有錢有勢的大戶人家,帶著父母兄弟也能跟著享享清福,大魚大肉吃著、出門軟轎抬著、丫頭婆子圍著,也能有那諸多錢財可勁花用……
自家的閨女這些年也越長越好看,自己一直是引以為傲的,可這一刻在這個外甥女面前倒顯得像是她身邊的丫環了。錢氏暗自皺了皺眉頭,有些不舒服這種比較。
還有她身邊那幾個丫環,竟然也養得跟大戶人家的小姐一樣。這一刻,錢氏心裡有些不確定了,興許真不是在外惹了什麼醜事才躲回來的?
不一會,茶很快上來了,陳氏就招待自家娘親和嫂子用茶。錢氏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心裡同樣吃驚,這可是上等的好茶!只怕得好幾十兩銀子一兩。鄉下人家不知道,她可是經常跟著在縣衙做書吏的丈夫見過世面的,也曾到縣令家做過幾回客。
錢氏不由在心裡暗暗思量,過年時這一家子回娘家還拿走好幾斤豬肉,自己還在丈夫面前嘲笑了一把。
昨天卻隨意拿了幾十斤山豬肉回娘家!聽說都沒拿去賣,竟是傻的還分了那麼老多給村里人。這要是賣了能得百幾十兩銀子呢!錢氏想著就不由肉痛。
錢氏兀自沉浸在她的思緒里。旁邊的陳敏之則不管,屁股一刻也坐不住,看那邊自家娘親低頭沉思,奶奶與姑姑在聊天,她姐姐也不知在想什麼。
他是坐不住了,他來這裡又不是坐著聊天的,還想辦完事趕緊回城裡呢。這鄉下地方有什麼可呆的,都處都是畜生拉的糞便,都下不得腳沒得把鞋子弄髒了。
陳敏之一想到鄉下種種的不是,就不免嫌惡地撇嘴,大聲往錢氏那邊喊了一聲:「娘!」
錢氏忙斂了思緒,往小兒這邊看了過來。廳里的眾人聽到聲音也都看向他。
錢氏反映過來,就對著陳氏說道:「哎呀,她姑,我們今天來呢,主要是來看紫萱的。這不,聽說她回來了,我竟是一刻都等不得,急著來看看她啊。這孩子這麼多年在外面也不知都吃了些什麼苦,可憐見的。她二舅不在,我們娘幾個也不好拋頭露面,這不一直到現在才過來。這紫萱啊,在外面可是吃苦了……」
說著還從腰間扯出手絹往眼角上按了按。又抬頭說道:「這不,這兩個孩子也鬧著要過來看她表姐,我們娘仨個就一道過來了,還去家裡叫了她外婆一起來……」
那陳敏之坐不住,更不耐煩聽他娘說一些有的沒的,又大聲喊了一聲:「娘!」被他娘狠狠瞪了一眼。他也不怵,瞪大雙眼與他娘對視。
很快,錢氏就敗了下來,對他說道:「你這孩子,不是要來看表姐的嗎?還不過去跟你表姐說說話,跟你表姐說你這些年也是念著你表姐的」,又推了推坐在她旁邊的陳美妍:「去,粘著娘幹嘛,坐到你表姐身邊去,也好跟你表姐親香親香」。
見兩個孩子不為所動,只好訕訕地轉頭對傅紫萱說道:「你這兩個表妹表弟聽說你好好地回來了,在家裡時就已是掉過一回淚了,直說要早些來看你。」
「你敏之表弟聽說你還養了兩條狗,他平日裡最喜歡這些小狗小貓的,這不一聽說就拽著我來了。去吧,找你紫辰表弟好好玩兒去。」說著推了推陳敏之,陳敏之也不跟眾人打招呼,一溜煙跑出去了。
傅紫萱聽了錢氏吧啦了這好些話,只揚了揚嘴角,並不接話。
那錢氏又轉頭對陳氏說道:「妹妹你可是苦盡甘來了,這好日子還在那後頭呢。將來再給紫萱找戶大戶人家嫁了,這就更是吃香喝辣享盡女兒福了。」
「我們家雖說在城裡生活,可那日子還不如你們鄉下的日子呢。吃菜菜要錢,買肉肉要錢,柴火也都要花錢買,這竟是哪哪都要花錢。外人是瞧著光鮮,其實內里如何也只有自己知道。」
「你二哥那點傣祿連他自己都養不活,更別說給兒子交束脩給女兒攢嫁妝了。還要給你大侄子準備娶媳婦的聘禮呢,也不知從哪裡來。這麼多年還不都是靠著我的嫁妝才撐了下來?」
傅紫萱偷偷往崔氏那邊看了一眼,果然見到崔氏皺了皺眉頭。這天底下的母親大都不願聽到別人抵毀自己的兒子,更何況還是自己的兒媳婦。
那錢氏也是個人精,自然也是看到了。就對崔氏說道:「娘你也不要不高興,你兒子那點俸祿別說給你和爹養老了,他自己都不夠用。他又是要請人喝酒吃茶,又是要應酬。還要給這個送禮,那個送禮,自己花用都不夠,還不是伸著手朝我要錢花?」
「這些年他沒拿錢孝敬爹娘,娘你和爹可不能有意見,他是一個子都剩不下來的。也沒見過兒子拿兒媳婦的嫁妝去孝敬爹娘的,你說是吧妹妹。」
陳氏也不好說話,她也確實不知道自己哥哥一個月能拿多少傣祿銀子,這時候也不好說什麼。但是陳氏是知道她這個二嫂陪嫁了多少的,當時她可還沒嫁呢。
這二嫂那娘家雖是在鎮上,但是就一個小鋪子開著,家中兒女又多,日子緊緊巴巴的,又能拿出多少陪嫁來?況且她那爹娘又是慣會摳門的,不然也不會看上鄉下農家。還不是因為當年爹娘能給一百兩銀子的聘錢?
為這事大嫂可鬧了好久的意見。還不都是因為自家二哥去鎮上瞧見了人家一眼後就念念不忘的。弄得家裡幾乎掏空了家底,自己的嫁妝也拔拉出來不少。
陳氏想到這就往自家娘親那邊望了過去,只見崔氏正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而傅紫萱更不好接話了,低垂著頭,只端著茶來喝,這都已經續了好幾杯了。只是聽了這一番話下來,心裡對這個二舅娘的印象又下了幾分。
別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這在縣衙做事的人是多能撈銀子的。這書吏辦文書的時候只要說是這不太好辦,那手續不齊什麼的,就能得到不少心急的人遞的銀子。上次去給莊子過戶的時候,那齊得貴不是也給了好些嗎?
在這裡裝窮也只是能唬弄陳村的人罷了。可憐崔氏和陳秀才好不容易供了一個兒子出來又使了銀錢謀了縣衙的文書一職,竟是幾年沒得兒子的孝敬銀子。竟是還覺得小兒一家在城裡不易,回回家來打秋風還都掏私房銀子貼補……
那邊錢氏見傅紫萱不說話只端坐著喝茶,眼睛轉了轉,就又推了推身邊的陳美妍:「過去跟你表姐說說話啊,以前你表姐沒回來你不是一直還念叨的嗎?這會你倒是不肯支聲了。你在爺爺家不是看了紫萱表姐送給麗妍姐姐的禮物了嗎,過去跟你表姐也親香親香,你表姐自也不會忘了你的。」
傅紫萱聽完這一番話,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咳了兩聲,臉也憋得通紅。紫嫣就坐在傅紫萱身邊,見狀忙幫自家姐姐拍了拍後背,暗自對錢氏翻了個白眼。
錢氏這一番話說下來,她那女兒仍自無動於衷,兀自優雅地端起茶杯喝茶。傅紫萱眼神往她那瞟了瞟,覺得這姑娘禮儀倒是學得不錯,看來錢氏果真下了本錢了。
這姑娘倒沒學來她娘的眼皮子淺,不過也未免傲氣了些。唉,也是,誰讓咱一家都是些泥腿子呢,要不人家還不早早巴結上了。
傅紫萱心裡歪歪了一通,聽她那二舅娘的話也不好坐著了,告了罪去準備禮物去了。傅紫萱給陳美妍拿了一副銀頭面,不過也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了。給陳敏之同樣準備了六對銀錁子,裝在荷包里。
跟著後面進來的寒冰見了就問道:「小姐,沒給那位二舅夫人準備禮物嗎?」
傅紫萱就說道:「人家是城裡人家,又是長輩,我怎好給人家送禮物。」寒冰不解,說道:「那小姐還給其他長輩不也送過禮物嘛。」
「那哪裡一樣,那些長輩都是鄉下人家普通老百姓,可廳里坐著的那位那可是官家夫人,人家還能看得起我送的禮物嗎?沒的這個規矩。況且照理她得給我備份禮物才是」。
就是有這規矩傅紫萱也不大願意送,那二舅娘還眼睜睜地看著他兒子打了旺財旺福好幾棒呢。傅紫萱不免覺得自己有些小心眼。
兩人走到廳里,傅紫萱就把手中的禮物送了出去。還好那陳美妍倒接了過去,錢氏也忙替兩個兒女謝過傅紫萱。
抬頭看到傅紫萱手中沒有其他東西了,意識到沒她的份了。她可是知道自己的妯娌得了一套金頭面的,差點沒晃花她的眼。連崔氏也得了一套,怎麼到她這就沒有了呢?難道是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