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武立馬心領神會,攤開自己的手,手掌指腹布滿了堅硬的繭:「每一件兵器,每一種武功,都會在手上留下屬於自己的印記,即使是大家閨秀,常年練字指側也會磨出繭,即便養尊處優什麼也不做,也絕不能如孩童般細膩。」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指腹摩挲杯沿:「似乎不諳世事,行事作風卻小心謹慎,滴水不漏,對外界充滿警惕。」
延武看他手中那杯茶:「一口都沒喝,如此警惕之心不像初涉江湖,可若非初涉江湖氣豈會不知殺手榜,即使不知殺手榜,也不可能不知久修閣。」
他目光微轉落在角落被血染紅的棉布:「她心腸軟,大火中將濕透的外衫給了昏迷的孩子,卻也狠辣,燙焦的頭皮,釘穿的腳板,齊根截斷的雙耳,刀口又快又狠,沒有絲毫猶豫。」
延武眼光漸漸轉深:「看到小白兔受傷而心疼的女子的確很多,但是敢殺雞的女子卻不多,更別說會為了救一隻小白兔去面對一隻老虎,那樣穩的手不像是第一次對人出手,她武功如何?」
他搖頭:「沒親眼見她動過手,但是輕功不錯。」
延武道:「我派人去查。」
他卻抬手:「不必,你專心去查孩子的事,她,應該跟這事沒多大關係。」
延武看了他一眼,眼角彎彎,忽然覺得有:「也是,大概就是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愛管閒事的女俠而已。」
他和女俠,有,非常有!
第12章茶樓
無疆衣衫染血,未免惹人側目,問將軍府借了一件紅色外衫,回到客棧時,小慈枕著胳膊趴在門邊的梳妝檯,似是睡著了。
這么小就學會了等人,本該是母親唱著兒歌,父親講著故事入睡的年紀。
腰間纏了繃帶,無疆蹲下去抱她,儘量避免腰部使力,雙手剛攬過肩頭她就醒了,一雙眼睛烏黑髮亮。
「吃東西了嗎?」無疆問。
她點頭。
錢卻擺在梳妝檯上,一分未動。
「我有些餓,幫我去叫小二送點吃的上來。」無疆把她放下,露出求助的笑。
她腳落地,立馬神采奕奕:「我馬上去,你想吃什麼?」
「你決定,我先換個衣服。」
小慈從樓下回來的時候,無疆已經和衣在床上睡著了,小慈幫她拉了拉被子,低聲道:「衣服都沒換,明明就是想讓我吃飯嘛。」
小二剛送上來的飯菜熱騰騰香噴噴,寒冬里的一頓飽飯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情,她爬上凳子,凳子有些高,兩隻腳懸在空中。
明明是不相識的兩個人,好像自己也從沒問過她是誰,打哪裡來,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以前在酒樓茶館晃悠時經常聽大人們說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她不懂,過了很久,看多了人們說這句話的場景,才知道這表示的是離別,這是個聽起來很美麗的句子,難過的事情大人們卻往往喜歡用漂亮話,但是她經歷的離別都不漂亮,染上瘟疫的村子,被一把火燒為灰燼,一起逃出的夥伴,沒有扛過飢餓酷暑和寒冬。離別,在她這裡就是生死相隔。
吃完飯,她拿出以前穿的乞丐衣服,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床邊凳子上,掀開一條窗縫,打量著西宣依舊熱鬧的街道,那些躲過的屋檐睡過的街道牆角。
她關上窗,脫掉衣服,輕輕爬上床,明天一切又會回歸原點。
可是啊,這個冬天,似乎比以往暖和了點。
這一晚她睡得特別踏實,沒再因半夜覓食的野貓野狗突然驚醒,沒因寒風呼嘯寒冷難耐而徹夜難眠,軟軟的床榻,暖暖的被褥,仿佛大火未起,仿佛村子還在,炊煙裊裊,母親站在門口溫柔而笑。
……
醒來時,冬日陽光淺淺地灑進來。
無疆站在窗前,青色衣衫和髮帶,陽光照得她微微眯起眼來,聽到身後動靜,回過頭來:「醒了?」
小慈爬起來,發現自己昨晚睡前放凳子上的乞丐衣服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綠色衣裳,翠翠的顏色,像是要破土而出般昂揚。
「早上去了趟裁縫店。」無疆注意到她的視線,「原先的衣服太舊,早上出去的時候幫你扔了。」
小慈坐在床上緩了一會兒,好像一切跟她想的有點不一樣。
片刻,銅鏡中映出一個晶瑩剔透玲瓏嬌俏的小姑娘,生機勃勃的綠色襯著那雙機靈的眼,撲閃撲閃格外好看,盛著那個年齡的孩童特有的純真,以及童真之後與年齡不符的機敏。
「我們先去扶風樓吃個早飯。」說到扶風,窗外風剛好揚起,吹進屋裡,吹動無疆頭上的青色髮帶,鬢角散下來的幾縷碎發,一身精簡的男裝,十分幹練的模樣。扶風樓是西宣最大的茶樓,有最好的茶,最妙的說書先生,迎來送往,三教九流,乃消息密集之地。
他們挑選了一個二樓靠窗的位置,隔著人群可以聽到台上鑼鼓喧張,極盡渲染之勢講著那日延武將軍於高牆之內縱身而出的英姿,聽得熱血噴張,群情激昂。
無疆不動聲色地坐著,香茶入口,將茶館之內的喧雜和細語一一收入耳底,無一遺漏,然後一一過濾,取得她最想聽到的消息。
「進來咱西疆的事情可真多,先前西王遇刺,如今又鬧出這麼一件舉國震動的大事,西王都發怒了,要求明鏡司和府尹配合延武將軍徹查此事,從上至下,各個府縣都在整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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