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處,他的眼角一紅,碩大的眼淚從眼眶裡蹦了出來。
西流見
狀,知道他想到什麼,心中一片柔軟,卻也忍不住笑道:「放心,師兄我還死不了,只是體內這寒症雖用內力暫時封住,但並不牢靠,需用這封印針再壓一壓,等師父回來,重幫我封鎖,再解了這封印針就行。」
阿笙將信將疑:「真的?」
西流笑道:「真的。」
阿笙看著他一臉輕鬆,行動自如,不像是大限將至的樣子,終於放下心來,他想起下山之前師父曾叮囑師兄,不能動用那一半用來封鎖寒症的內功,除非到了生死關頭不用這五成內力就會命喪當場,但凡有任何轉圜的餘地,就算當下落入敵手也千萬不可動用,師兄此番病發難道……「師兄,你是在在山下遇到了危及生死的事情?」不然師兄不可能會破壞師父的告誡。
西流沒想到他會這麼問,握著最後一根銀針在火焰上炙烤的手頓了頓,他想起那晚風急馬嘶,想起那個逐漸遠去的背影,有些事情不是生死,勝過生死。
「嗯。」他回道。
「是遇到很厲害的人了嗎,看來山下還真的是險惡,師父不讓我下山看來還是非常明智的,保我一條狗命,就是你們都不在,我實在太無聊了,師兄,你近期先不要下山,在山上多陪陪我嘛?」他一雙眼睛水汪汪,仰著頭作出一副殷殷期盼的樣子來,真叫人充滿憐惜。
西流深知阿笙不但聰明伶俐燒得一手好飯,賣起乖巧可愛來更是一把好手,讓人不忍拒絕,不過他近期也的確不會下山,便順了他的心意,道:「暫時不會,至少也得等師傅回來,重幫我封印,不然我下山也是一條隨時被人取的狗命。」
阿笙聽罷,立馬露出一副賊兮兮的笑,「不怕,有師嫂嫂保護你,中午師嫂嫂抱著師兄像風一樣衝過來,叫我看得目瞪口呆,師兄可真厲害,說下山找媳婦就真的找到了!」
西流想起那場風雨中的千里奔波,眼中光影交錯一片柔情,眼底卻夾雜著幾絲難以言喻的酸澀,他摸了摸阿笙,嘴角卻意外地露出笑來,道:「叫炊煙姐姐,她臉皮薄,叫嫂嫂,她會害羞的。」
阿笙點點頭表示答應,但眼珠子卻滴溜溜地轉著,似乎在想什麼其他的壞主意。
說話間,
西流已將所有銀針用火焰炙烤過一遍,與書一起放於塌邊,他脫下外衣,盤腿而坐,阿笙也收拾起嬉皮笑臉,一臉專注嚴肅,仿佛跟剛才不是同一個人。
西流此前教無疆的乃散毒針,能將體內被鎖起來的毒定時、微量、適時地排出體外,那套針法在施行期間會封閉聲音,所以那日無疆在帳外喚他,他沒能及時回答,但封印針不涉聲穴,卻在施針期間無法行動,所以他只能找阿笙代勞,阿笙針法穴位學得極好,他很放心。
銀針一根根扎進背頸之間,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針入肌膚的觸感,體內真氣一寸寸凍結,力量如潮水般消退,他深吸一口氣,雖然早有心裡準備,但是當內力真的全部被封存,他還是真切地感受到那一陣陣無力感不斷地從四肢百骸鑽出來。
竟令人有些無所適從。
世上練武之人千千萬萬,何其之多,有人為了生計要用拳腳武力混一口飯吃,有人為了強身健體在外行走不被欺凌,有人身負血海深仇需得咬牙苦練才能親手血刃仇敵,有人想在江湖中攪動一場腥風血雨以此立萬揚名,有人為了保家衛國上陣殺敵,當然也有人就是痴迷武術之道,願意窮其一生追尋其中的極限真諦。
而西流,學武之始只是為了治病保命。武學之道因不一,果也不一,但多數人也只是手上握了把刀劍而已,窮其一生也未曾踏入武之大門。
唯有天賦異稟者,老天爺賞飯得天獨厚,較於旁人在武術一路上可謂是順風順水一路坦途,若肯下苦功夫,說不定能開宗立派,開闢出一脈武功傳承來,但這番驚艷絕倫之人世上本就不多,幾百年也就橫空出世那麼一兩個,如今都成了遙遠的傳說。
但稟賦靠天,勤奮在人。很多武者年幼便開始學武,夜以繼日地磨練,他們曾遇到無數個難以突破的瓶頸,不可攀爬的高峰,夜半醒來在痛苦中輾轉難眠,生怕此生止步當前,但好在有些人不曾放棄,向著高峰進攻衝擊,終於邁過一個個武學之路上的門檻,進入一代宗師的殿堂。
天賦異稟者讓人欽羨,厚積薄發者也叫人敬重,他們一身絕世武功,或在國家危難之時上陣殺敵,名留青史改一國之運,或在武林江湖之中攪弄風雲,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或是在河川山野之中自由來去,留下驚鴻一瞥令人遐想的身影。
用一身武功過上自己想要的一生。
然而西流,胎中帶病,一出生就幾乎被判了死刑,這是他人生之大不幸。而他之幸,在於他於武術之道天賦異稟,能克服疾病帶來的種種幾乎不可逾越的障礙,歷經常人難以想像的苦痛和折磨,練就一身絕學。可他這一身絕學,不能殺敵,不能揚名,只用來日日與病魔抗爭壓制疾病,光是想要活著就拼盡了力氣。
一身才華,隱姓埋名。
深山野林,虛度光陰。
如今連僅剩的可以運用的內力也被盡數封去,其無力感甚於抽皮扒筋。
沒辦法,為了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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