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罗雨虹的事情确实很多。她与朱平槿分手后,带着小红径直出城,然后在南门外码头上船,沿着锦江来到了城南双流县的一个王庄。这个王庄里有一处房子在锦江的边上,四周全是大片的农田。这处房子上次流民路过时住过一晚,第二天流民走后,这里暂时没人居住,于是庄子按照朱平槿吩咐,将这儿改成了罗雨虹的个人工作室。
房子沿江而建,占地数亩,是一个不规则的四面有高墙的两开两进院落。
院墙正中有一座宽敞的对开大门,既没有门槛,也没有照壁,而是直通里面的正院。正院的中庭很大,长宽都有十余丈,一点花草树木都没有,完全是个平坦的大操场。中庭两侧沿着院墙建着长长一溜简易的厢房,其中西厢房只有柱子和屋顶,没有房墙、窗子和门,对着内院一面完全敞开着。二门的两侧也各有一排房屋,其中左侧耳房处改成了一道大侧门,连接着四合院西侧的另一个院子。西院也很大,里面没有房子,只有高墙。高墙之中,摆放有二十几个两丈多高的大型粮囤。粮囤之间搭建着背粮人上下的木架木板,这显然是用来屯粮的地方。从正院进了二门,就是内院。这里的氛围与前院截然不同。几条甬道、几道花墙,把宽敞的院子隔成若干个玲珑小巧的院子,倒是显得曲径通幽。
一个四合院的里外为何有如此之大的差异,一般人是弄不明白的,但是川西大地主们和他们的佃户们却都知道。这种院子叫做收租院,是大地主专门用来向佃户收租用的。每到收获季节,佃户们就挑着担子,赶着牛车,在外面的院子排队等候交租。粮食要一石石的卸车,吹除夹杂的麸皮糠壳后过磅,然后拿了签条进账房核对画押,最后还要把交过的租子卸车入库,租子才算正式交完。大地主们为了顺利完成收租这项一年中最重要的工作,所以每隔两三个庄园,就要修建一座收租院。前面的院子必须很大,人马车辆才能活动的开;里面的院子是地主的管家、师爷、庄头、账房等高管中层人员的临时居住区,自然要稍微改善一下环境,与外面的工作区相互隔开。
罗雨虹等人自然住在内院,外院简陋的厢房被罗雨虹当作了她的办公室和实验室。朱平槿派来打下手的二十一名太监住在门房,东、西厢房就改成了厂房,两间耳房改成了仓库。这处房子有个好处,距离成都府的南门很近,不过十余里,而且就在锦江边上。沿江而上,可以直接到达成都府的南、东、北三座城门;顺流而下,也可以直达新津县、彭山县和眉州(今眉山市)、嘉定州(今乐山市),人员往来和物质运输非常方便。
不过,朱平槿选择这处房子给罗雨虹使用,还有一个特殊的考虑:就是在某些紧急情况下,人员可以很方便地乘船撤离。
朱平槿和罗雨虹这对夫妇在双穿之后,偷偷摸摸规划过未来的计划。朱平槿最担心的是张献忠或者李自成或者辫子军或者什么土匪暴民杀进来,砍了他们的脑袋,所以他贼兮兮地计划练兵屯粮等等。罗雨虹知道朱平槿的大致想法,但是她没有兴趣去了解朱平槿具体怎么做,她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一块事情就好。外面有什么变化,朱平槿自然会提前告诉她。这是他们俩在长期夫妻生活中的一种默契,也是罗雨虹对朱平槿忠诚度的一种自信。两人商量的结果,罗雨虹在现阶段的主要任务是取悦王妃、搞钱还有造火药,至于三酸两碱化肥农药水泥玻璃什么的以后视情况展再说。
在这三个主要任务中,搞钱是朱平槿特别交代的,因为朱平槿说他现在很穷,还要养兵养人,以后还要养更多的兵养更多的人。他说他坚信老婆越时代的卓越的商业天赋。罗雨虹对朱平槿的话并不全信。他追求自己时才是真穷。结婚后,两人要存钱买房子,国企和机关拿死工资,干得多未必拿的多,所以两人兜里一直没有几个钱,日子还是紧巴巴的,朋友聚个会都想法躲开。几年后,自己跳槽外企,朱平槿进了s委,两人的手上才宽松起来,买了房买了车。
可朱平槿现在是什么身份?是蜀藩的法定继承人!脚下踩的土地是他家的;眼睛望出去能看到的也是他家的;还有望出去看不到的,多半还是他家的!他现在的花销大,也许一时现金周转不灵,但是罗雨虹不相信,他家会一点不给他。他那么聪明鬼精的人,想不到撒泼打滚耍赖这一招?于是罗雨虹心中又私下排了一个任务的优先顺序,取悦王妃当然是目前最重要的,成功了就可以登堂入室名正言顺了,其他后来的再多再厉害都是小三、小四、小五。所以罗雨虹决定,利用自己也是女人,了解女人的优势,先把王妃这关搞定。在搞定王妃的同时,顺便捞点钱,小小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因为朱平槿交代过,他妈也是一个爱钱的主。制造火药这件事,暂时不忙。不是没需求,也不是没原料,是因为制造火药存在危险性,必须事前对生产试验设施包括这院子进行彻底改造。
罗雨虹脑袋里想着这些事情,一面手脚麻利地换好自己的工作服,大步向前院走去。
前院的中庭里,李四贤望着面前畏畏缩缩的两排共二十个小宦官,心里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直到现在,他还清晰地记得他被赶出世子府到青羊宫劈柴烧火的日子。那是去年的腊月二十四日的早晨。
那个早晨,北风吹、雪花飘,冷风像刀子一样割肉。他拎着一个破烂的包裹就出了王府,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裳。王府的大门在他的身后吱呀吱呀地关上了。他不知道这道门还会不会对自己打开,也不知道头天晚上干爹说的话有没有用。他像一条被主人无情抛弃的狗,在曾经的家门口无助地徘徊,多希望主人能良心现,让自己进去暖暖睡一觉!
在青羊宫,他按照干爹的吩咐,低调做人,高调做事,只是拼命地干活,对玉鼎道人各种奇怪的吩咐是无条件照办,身上完全没有当过世子随侍宦官的影子。结果,干爹的话果然应验了!不到二十天,自己就接到一个小宦官的口信,到这个王庄来管事。到了才知道,这个庄子竟然是世子金屋藏娇,专门为罗姑娘准备的外宅!而自己的手下,竟然是干爹专门为世子选出来的内府书案!
那一刻,李四贤的感觉是从冰窖中爬出来,躺进了热腾腾的浴桶中!
这里便是我飞黄腾达的起点!李四贤看着面前的两排书案预备队,心里美滋滋地想。
一股冷风刮过,瞥见有人把手揣进了怀里,李四贤便不客气地训斥道:“站好了!今天是罗姑娘第一次训话,等会儿大家伙好生答应着!曹公公吩咐了,大家伙见到罗姑娘,就是见到世子爷。府里有什么规矩,这里就有什么规矩……”
李四贤训话没完,突然感到面前队伍的眼神齐刷刷往后一瞥,连忙转头一看,顿时觉得自己的眼神不好用了:
只见罗姑娘已经站在二门外,平时身上穿的袄裙不见了,上身是一套葱油绿窄袖的缎面棉袄,不是左衽抄右衽,而是左右对襟搭在胸前,两衽中缝用五个木头扣子扣上。下身则是一套同色的缎面棉裤,脚下一双硕大的翻着白兔毛的棉鞋。
穿着一套高级订制冬季睡衣闪亮登场,果然震撼全场!罗雨虹对效果很满意,随手把手里的大红粗布围腰系在腰间,对着那个有些印象的宦官道:“喂!你!那个谁!”
李四贤的思维还没有从震撼中跳出来,猛然看到罗姑娘的手指着他,立即反应过来,小跑上前跪倒参拜,两排二十个小宦官也跟着参拜。
自从穿越以来,罗雨虹还没有被谁跪过,也没有跪过谁。李四贤带头一拜,弄得她手足无措。她连连摆手让李四贤赶快起来,又道:“本姑娘叫大家来,只是有几句话给大家说清楚!”
“本姑娘召集大家开个会,主要是明确我们近期的工作和安排……”罗雨虹叉腰站在队伍前面,说了几句话,渐渐找到了总经理的感觉,她的语言越来越流利,口气越来越像原厂老板:
“……我们是一个团队!什么是团队?就是一个有共同领导、有共同目标的组织。我们团队的领导是谁?那就是本姑娘!本姑娘安排什么事,你们就去做什么事!本姑娘安排谁去做,谁就去做!你们都要紧密地团结在以本姑娘为核心的……周围!我们的共同目标是什么?就是把我们的产品卖到千家万户!卖出更多的产品,赚取更多的钱!我们要卖进百姓家,要卖进官宦家,还要卖进王府、卖进故宫!谁买我们的产品,谁就是我们的客户,谁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谁就是我们的上帝!以后要实行目标绩效考核!今天就要定下每个小组的工作目标,考核期满后按照完成情况来放绩效奖励!你们听清楚没有!有问题的请举手!”
二十一个宦官都没有回答,二十一个宦官都没有举手。
罗雨虹对言效果有些泄气,便补充道:“不管你们听懂没有。本姑娘只有一句话,干得好拿得多!”
这句话李四贤听懂了,另外二十个小宦官也听懂了。原来除了府里的份子钱,这儿还有额外的赏钱拿!
好哦!二十一个人都笑逐颜开。李四贤连忙代表大家表达了共同的心声:罗姑娘待奴婢们真的好啊,大家伙都愿意跟着您罗姑娘啊!罗姑娘让奴婢们做什么,奴婢们就做什么!
不过罗姑娘,您到底让奴婢们做什么?
罗雨虹用手一指西厢房,那里地上摆放着一个大锅,大锅边上放着一叠蒸笼。此外附近还有一个浴桶,几十捆柴火。
罗雨虹再用手一指李四贤,“你,那个谁!让大家都把围腰穿上!现在是上班时间,不是请你们喝茶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