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随便碰我!”他一掌挥开傅又驰的手,揣着自己的背包谨慎地后退两步。
好烦,明明都想尽办法避开了,怎么还是躲不掉。
傅又驰倒是不介意郁秋对自己的反感和厌恶,在他眼里喜欢和厌恶都是相等的,并没有什么大致不同,只是这种得到好处就翻脸不认人的气势,简直分毫未曾收敛。
他仗着体格优势将郁秋堵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内,乐不可支地说:“还记得前天,是谁死皮赖脸地求我,给出大把的条件非得逼我跟他做交易呢?”
他的话调侃之中蕴着犀利,刺得郁秋直牙牙痒,脑海里不自觉浮出当日的惨样,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惨烈的状况下竟然没一个人愿意给予帮助。
那时他心一狠将脚骨的地方砸得稀巴烂,郁秋的力气并不大,坚硬的石块即使被举得再高,砸下来的时候与郁秋所想的场景稍微有些偏颇,他明明疼得要死,可脚腕处只是产生青紫一片的肿,就连一点血色都没有渗透出来。
可郁秋额前柔软的黑发都被冷汗浸湿,紧紧地贴在脑门上,当他再次搬起那块垒石时,手指都是无力地抖动着,郁秋一不做二不休地闭上了眼睛——
那时他费劲地爬到显眼处,想着过路的寨人至少不会对此视而不见,毕竟他都已经那样悲惨了,腿腕的伤口将裤管洇成一片深色,白袜上全是浓稠刺目的血色,就连爬过的地方也全部一一留下血珠,犹若郁秋胸口偷藏的串珠那般漂亮又鲜艳。
可是每一个走过的人,或皱眉,或厌恶,或得意,或可怜,却偏偏没有朝郁秋伸出一双手,就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
直到傅又驰顶着那张生厌的脸,持着在学校时端着的风度和微笑再次出现在郁秋眼前时,那种奇异的感觉类似长有毛刺的虫类爬进郁秋的血管,让他一阵鸡皮疙瘩。
他忍下所有的恶心,朝着这根悬浮在溺水上的绳索抻了过去,即便他并不知道另一端牵着的究竟是什么丑陋可恨的物种。
然而——
傅又驰笑着拒绝了郁秋求助的手,他又恢复那种从容的姿态,看着因为疼痛而面目扭曲满地打滚的郁秋,心不在焉地说:“你还记得不久前你刚对我说过什么吗?”
“你说,有些当,上过一次就够了。”傅又驰重复了一遍郁秋先前的口吻,继而好整以暇地审视他,就像是逗弄一件称手的玩具,好奇地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反应,“来往的每一个人都不肯救你,明明就是一件随手顺便的事情,却偏偏想让你在这儿自生自灭,你说这到底是他们太过于心狠歹毒,还是——”
“因为你活该呀。”最后几个字明明从他口中轻飘飘地飞出来,却砸在郁秋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审时度势这个词,是郁秋与生俱来的天赋,即便眼前傅又驰口口声声说着冷嘲的话,就像是特地观摩他是怎样受辱一样,可郁秋知道,傅又驰的目的并不止这个。
郁秋濒临之际,全身爆发出一股剧烈的力量,手指作爪似的拽住傅又驰的衣角,“帮帮我,求····求你了,帮帮我·····让我付出什么都可以的,什么代价都可以的,这一次,好不好?”
就这一次了。
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任人欺负的机会了。
郁秋的回答很令傅又驰满意,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增大,就当郁秋以为自己能够得逞时,他脸上也不由自主露出讨人欢心的笑,可少顷这抹讨好的笑便僵硬凝固在郁秋嘴角。
傅又驰一根根掰开郁秋的手指,从口袋里掏出巾帕擦拭着指腹上碰到的血迹,心思缜密地告诉郁秋:“有些当,上过一次就够了。”
郁秋忽地崩溃呛出声来,他两只手更甚鹰爪牢牢拷住傅又驰的裤管,“那您究竟想让我怎么做?究竟想让我怎么做!我都听你的!帮帮我!我事成之后什么条件都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这样还不行吗!”
他那个时候多半是将好处全然放在以后,就像先前他恳求傅又驰将他一同带来时那样,先得到自己的利益,尝到所有的甜头后就一脚踢开。
郁秋一直便是这样想的。
可他没想到这次傅又驰完完全全地看穿了他,并且懒散地告诉郁秋,“答应你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
“这一次,你要先付出代价。”
—
郁秋舌尖猛然一痛,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牙齿不慎咬破了舌头,血腥气从舌尖微妙地传来,让郁秋打断了所有的回忆。
伫立在自己面前的傅又驰无异于洪水猛兽,在郁秋孤立无援的状态下完全能一口将他吞噬干净,连骨头渣都不剩。
“又想赖账?”傅又驰脚尖轻微点地,挑着眉望向他。
郁秋用一双满是盛怒的眼眸瞪了回去,字里行间全是冰冷的霜,“我已经付过代价了。”
“是吗?”傅又驰佯装抬头回想,倏尔朝郁秋温尔一笑,“我怎么一点都记不清了。”
“闭嘴!”郁秋简直对他这副模样厌恶透顶,手里随便抓了一个物件就朝他砸了过去,只可惜他准头不好,傅又驰歪了一下脑袋便躲了过去。
“闭嘴,住嘴,闭口,除了这些话你还会说什么呢?”傅又驰像是在围观家中豢养的宠物发脾气一样,十分具有捕猎者的耐心和恶趣味。
“哦——”傅又驰装模作样地学着郁秋的语调,“还有一句,比如说你可真令我感到恶心,翻来覆去的几个字,没有一点新意。”
他话音里面藏着的讥讽意味盛浓,让郁秋瘦癯的一张小脸青白交错,傅又驰倒也不想真将郁秋惹急了,少顷又换上一张带笑的脸,“知道你怕我,故意躲着我,好了,不惹你生气了,几天未见,陪我喝杯酒总可以吧?”
说着傅又驰便拿出两瓶明显是当地寨民酿造的甜酒,满满当当地放在桌上,做足了一副请君入瓮的姿态。
可郁秋在这事上面也并不蠢笨,里面分明是掺和了点不对劲的药物,就等着他傻傻地上当。
两人僵持不下的状态下,傅又驰却是丝毫不急,只见他悠闲自得地坐在这间逼仄的空间,缓缓给自己倒了一杯放入口中品尝。
“真的一口也不尝一下吗?”傅又驰询问。
郁秋冷冷回视一眼,一个字都不愿再说,怒气腾腾上升将他气得脑袋犯昏,就当郁秋以为自己只是简单的低血糖时,他却感觉到一阵口干舌燥,烦躁的热气从不可言说的隐秘处飞速蔓延,让他神经末梢险些产生一阵烟花炸裂开来的快。感。
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