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莹如玉,映进如盘的水中;皎皎月光,照在水面,又透过窗子射进房内。
霜白月光与房内琉璃灯柔和光线互相缠绕,在那女子背后形成一片朦胧光团,衬得女子的脸半梦半幻。
“公主?”男子冰冷神色终于瓦解,他讶异道:“原来,原来这画舫主人竟是公主?!”
那女子收敛嘴角地似笑非笑,澄澈的双眼注视那男子良久,方轻点臻,指着靠墙软椅,淡淡地说道:“刘副使,请坐!”
“冒昧打扰了!”被称为刘副使之人正是刘从广,他拱了拱手,慢慢踱至椅前缓缓坐下。
“为何愿见我?”刘从广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
公主赵娴手臂搁于扶手,以手轻支下颌,似是自语道:“是呀,为何见你?”
随后倏地抬起头,平视刘从广,冷冷问道:“副使之职当为谁人之职?副使之身当为谁效力?”
刘从广听闻此话,顿时绞紧双眉,低头不语,此刻他脑中混乱的思绪和清晰的思路交织,半响方轻吸一口气,叹道:“公主所问犹如当头棒喝!从广郁结徘徊之事,今日始得明白!”
“副使所为源于孝义,然自古忠孝难两全,而忠之一字始终置于孝义之前。我想副使早已明白此中真谛,只是说易行难,人非圣贤,一时徘徊也在所难免。”赵娴悠悠轻叹。
刘从广深表同感,满脸认真望向赵娴,正色说道:“从广已知今后如何行事,又该何去何从。”
赵娴微笑点头,说道:“副使自是明白之人”。
“可惜太晚!”刘从广低头想起那夜被自己一掌重伤之人,至今仍下落不明,心口便莫名一窒。
“那人,那人既敢冒险,置己身生死于不顾也要救出太妃,必是皇上之人!”刘从广猛然抬起头,张了张嘴,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从广冒然向公主打听一人,不知。。”尚未问完,刘从广又停住了,那人之名是真是假,他亦不能确定,又如何问下去。
赵娴却愣住了,她已然知道刘从广所问何人,只是她不明白自己易容为肖闲,与刘从广也仅几面之缘,却如何能得他如此上心?
原来这人也并非如外表,是冷面冷心之人。
赵娴想到此,眼神微动,对刘从广笑了笑,轻启檀口,“扬州冬夜,老李食肆,多谢刘兄相请,‘东阳酒’至今回味。”
说罢不待刘从广愕然,又变了另一种讽刺的语气说道:“你我二人却是‘道相同,不相为谋。”
随后又做强笑状,说道:“刀剑无眼,我们如何信你?不若我数三下,咱们同时放开如何?”
短短三句话用了三种语气,而赵娴说完,便含笑望着刘从广。
刘从广神色却是从不敢置信到愕然又到惊喜,脸色瞬息万变,直到听完最后一句话,他再也忍不住,倏地立起,走至赵娴跟前,眼神复杂地望向她。
片刻后,他又将眼睛慢慢阖上,转而睁了开来,匀了匀已然不稳的气息,喃喃道:“竟然,竟然是你!”,之前心中所有疑惑,此时前后连起来想,一切皆明了了。
再凝神望向赵娴和肖闲相同的眼睛,情不自禁执住赵娴之手,轻语道:“肖兄弟,果然是你!那日不得已重伤你,从广心痛至今!只是那伤如今可好了?”
一时之间,得知真相的刘从广被心中巨大的喜悦冲击,全然忘记了眼前之人不但是女子,且是身份高贵的公主,又如何能被身为男子的他紧握不放。
赵娴不动声色,轻轻抽出双手,眼内盈满笑意,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刘从广,推开窗子,遥指远方,说道:“大宋江山如此娇娆,我心中所愿,无非是此情此景岁岁年年、长长久久。”
月光流泻,河水微漾,春风拂面。窗前女子身形修长,眼内莹光闪动,周身流淌着不知名的吸引力,刘从广心中反复腾跃,再凝望赵娴时,感觉已变。
“从广穷尽此生,愿以己身之力,永为公主护卫这心中美景。”刘从广冷色早已消融,眼角、嘴角春意融融。
赵娴动容,转头回望这男子,心下感动不已。她盈然走至几边,拿起茶杯,隔着咫尺,举起手中之杯,真诚地说道:“愿与刘兄为友。”
刘从广也握住一只杯子,笑道:“公主早已植于从广此处。”说完以另一只手轻压胸口处。
二人相视一笑,不再言语,所有过去种种,早已化为春风细雨,举杯将茶一饮而尽,此后一切尽在不言中。
停了半响,刘从广似是想起什么,说道:“从广忆起初见公主之时,便觉公主与普通女子不同,而今更是为公主风采折服。”
赵娴第一次被人如此含蓄的表白,脸色顿时微红,她轻咳几声,忙以喝茶掩饰。
“其实,太后原本欲为从广指婚,然而如今怕是再也无能为力了。”刘从广若有所思地望向赵娴,若是错过此次,只怕这句话却要永压心底,他心念转动,最终还是问出了憋在心里的话。
“从广斗胆问一句,若是太后仍愿为你我指婚。。,不知公主可愿?”刘从广紧紧盯住赵娴双眼,一字一句说道:“从广誓,此生只愿有你一人,绝不辜负!”
赵娴一震,抬头望去,只见刘从广满含期盼的眼神,不由心下叹息,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半响方悠悠说道:“愿得一心人,白不相离!哪个女子不愿自己心中之人一心一意,有情有义?然则。。”赵娴不知怎样表达。
男女之间的感情或许是隽永悠长,或许是朝朝暮暮,但爱情的来临只是一刹那间,她或他便知那人是自己所要找的。
然而,赵娴知道,对刘从广,她从没有过一刹那的心动,因为他并不是她的那一人。
“然则怎样?”刘从广问道,见到赵娴的表情,他已知道结局,但他仍想努力。
“你我虽曾各为其主,但对于刘兄,我私下总想有朝一日能如今日般,一笑泯恩怨,或许他朝能时时把酒言欢,畅谈人生。然则!你之于我仅止于此,仅止于朋友之情!”赵娴说道。
刘从广心下一闷,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赵娴不忍再看这表情,低垂眼帘,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