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取个贱名好养活,玉楼觉得这话不对。
他的名字就很“贵气”。玉楼玉楼,玉做的楼。
虽然名字贵气,但他认为自己非常好养活,因为他根上是条贱命。
这事在五岁时,他就已经明明白白懂得了。
那会他还不能上台,每天踩着鼓点端着盘子,挨个求人打赏。偶尔遇到大方的放块小银子,他能乐上一整天,转头珍而重之地将银子交给班主。
到了年纪大些,他穿上戏服,时而是小韩信,时而是小诸葛,时而是锦马。
唱戏练的是基本功,要钱练的是眼力价,要让玉楼选,他觉得要钱更容易,他可以一眼就看出谁出手真阔绰,谁是假门面。
但不行,要钱这活只给孩童,大点了就要做更多的事。
赚钱不容易,戏班子里不养闲人,从小练功自不必说,到什么年纪就得去干什么事。
纪师傅常说,不管在台上演的角色有多么高贵,脱下戏服,就得明白自己是一个低贱的戏子。
想通了这点,就不会做什么春秋大梦,心知世上所有的东西都得靠努力得来。
当然,有时候也需要一些运气。
玉楼十一岁那年,运气来了。
穿着锦衣华服脏兮兮的小男孩,蜷缩着身体躲在一具尸体后。
玉楼只是看了眼小男孩和尸体的衣服,就做出决定。
衣服是真正的高档料子,和他们那些看着华丽的戏服完全不同。
他走上去,询问男孩需要什么帮助。
扯住他的是那具尸体。
妇人还没死,应该说没死透,强撑着的眼里满是警惕审视之意。
玉楼穿着普通的粗衣,因为长年锻炼身形矫健瘦削,底层生活使他多了份同龄人没有的世故。
女人知道自己那几乎没出过府的儿子,绝不可能独自到达京城。
她实在无人可求了,只能把希望放到玉楼身上。
她求他带男孩去丹阳府衙找人,一定要悄悄的,不能让别人知道。
玉楼没多想,立刻答应了。
他答应的太快,女人眼中飘过绝望之色,但她仍揪着他的衣服,让他誓。
玉楼瞅瞅女人头上戴得金钗手腕上的血玉镯,再瞅瞅男孩腰间玉束带。
他誓了,誓会尽全力将男孩送过去,否则就遭天地背叛孤独一生不得好死。
他从不信誓有用,他背戏词时过那么多誓,这次不过又多了一句而已。
女人用最后的力气握紧玉楼的手,断断续续地说“你若救得他,将来必有好处。”
女人死了,小男孩开始哭。
玉楼吼他“哭什么。还不快帮我把她埋了。”
两人合力挖了个浅坑,玉楼让男孩把那身华丽的衣服也扔进去,再将女人身上值钱的东西搜罗出来,才把尸体放进去,胡乱盖上些粗枝枯草。
他问男孩叫什么。男孩说叫沈少归。
玉楼又问他为什么会躲在这。
男孩抹着眼泪说有人杀他。
玉楼刚才誓时没犹豫,但现在犹豫了,他只想让贵人承情,不想搭上自己的命。
他将那些搜罗来的值钱货分了一半给男孩,道我帮你把她埋了也算有苦劳。
男孩看出他的意图,不让他走。
“你过誓的。”
玉楼不屑“我唱戏时过的誓多了去了,誓有用的话,得多少人被雷辟死,你听说过谁被雷劈死了。”
男孩定定地看着他“我父亲是安王,他在京城,住在皇宫里,你如果送我过去,我让他封你做大官。”
玉楼十一岁,他用自己有限的知识分析后,觉得男孩的话有一定可信度。
安王封地在剑州,剑州与丹阳相邻,这里正是交界之处。皇上姓沈,他的兄弟安王也姓沈,安王的儿子自然也姓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