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云卿即便做好最坏的打算,也无法接受冯理尧的死去。他们名义上是兄妹,但从没有以兄妹相称过。冯理尧太过自以为是,但他从未陷害过人,在冯云卿受伤时,他接连送药,他用嘴硬隐藏内心对资质的自卑,内心却是个柔软至极的少年,即使和他拌再多的嘴,他也不曾一次真的记过仇。
吴城被温孤羽攻下,将长平邦活着的将士全部俘虏,死的全部火烧,以戒全城。吴城现在属于朝廷的范围,长平邦就算收尸也不能因此冒险前去,只能审时度势,从长计议。
如今,长平邦全城上下沉浸在哀悼当中,为了吴城全部死去的将士,为了他们浴血奋战,献出自己的生命。冯夫人和冯云卿都是身经百战的,此刻没有大声嚎哭,只是身穿丧服,默默悼念。冯理尧与她们虽然没有血缘牵绊,可他们始终都是一家人。两个女子都是巾帼豪杰,绝不是用以泪洗面表示自己的愤怒和伤心,她们要报仇,只有踏平旻朝,斩杀温孤皇室才可以泄心头之恨。
冯云卿从袖里掏出两个瓷瓶,一个通体莹白,一个翠如碧玉,这是她受伤时冯理尧送她的药瓶,她将药瓶死死攥在手心,仿佛只要攥着冯理尧就还在。她现在还觉得有些不真实,那少年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昨天,她还真真切切地看到:“冯理尧,冯理尧,你真的死了?”
冯云卿追悔莫及,为什么他死了,自己才想叫他一声“哥哥”,为什么不早些叫!自己也不是真的讨厌他,为什么不多关心一下他,他想练武自己就多陪陪他,可恶!年纪轻轻走的那样急。
冯云卿在灵位下跪着,头埋在膝盖上,她不想让人看到她的窘迫,眼泪终究还是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广睿王温孤羽班师回朝,得到圣上口谕即刻进宫,他也不敢怠慢,丝毫没有大胜过后的喜悦,相反,他心里惴惴不安,温孤行被刺的经过他已知晓,圣上此刻召他进宫不为论功行赏,而是怀疑盘问。
皇宫之中。
隋腾伺候完圣上吃完丹药,垂眸敛目恭顺道:“陛下切勿因此气急攻心,还没查出来真正刺杀衡阳王的凶手,广睿王是万不可治罪的。”
圣上脑子有片刻的清醒,大儿子已立了战功,攻下了吴城,祖父又是范阳节度使,手握重兵,自己确实不好治罪,何况这儿子还没查出犯什么错。但转念一想,三皇子还在重伤昏迷,不是大儿子干的还能是谁!目前朝政接触最多的就是大儿子,母族也最是强大,怕不是就仗着自己祖父有兵就有恃无恐,不把父皇和兄弟们放在眼里,想杀就杀吧。
圣上如此一想,心又绞痛起来,隋腾知道圣上又陷入忧愁之中,忙安慰道:“圣上切莫忧心,现在还没见到广睿王,圣上的心思他什么都不知道,不如圣上赏他个虚职,金吾卫将军,将他困在京城,无召不离京,好让范阳李茂担心担心,”
圣上听罢,千头万绪就此解开,当下就赏了隋腾好几十两银子。
广睿王被封为金吾卫将军,明面上是圣上封赏温孤羽,可实际上,金吾卫将军是管京城巡警、道路、水草等职务的散官,不得擅自离京,无重要实权,明摆着是限制温孤羽的自由。
温孤羽一进皇宫,连圣上的面都没见到,就接到自己为金吾卫将军的圣旨,心中五味杂陈,委屈不已,自己的父皇真是老眼昏花,昏庸糊涂啊。
衡阳王府,温孤行并没有像传闻说的那样重伤昏迷,而是在院中喂鸽子,浑身上下毫无损伤,十分惬意自在。
温孤行听完管家带来的消息,并没有太大反应,他本就不指望此举一次推倒温孤羽,冷声开口:“卓然,命你准备的石块准备好了吗?”
不知从何处突然闪身一人,那名叫卓然的护卫便跪在温孤行身旁:“回王爷,已经准备好了。”
“这些天我不方便出去,你把事情都安排好。”温孤行自导自演,将自己伪装成重伤的样子,将流言闹得全城皆知,连太医都被他瞒了过去,这段时间就不能过多出面。
“是!”卓然回道。
庸城乾坤驿所中,冯云卿搀扶着冯夫人去休息,冯夫人已经在灵位旁不吃不喝很久了,此刻在冯云卿的安慰下稍稍好些。
此时,小厮来报:“夫人,门外揽天商盟盟主前来吊唁。”
冯夫人和冯云卿都愣了一下,冉云翳来吊唁,明显知道死的是冯理尧,也就是说冉云翳已经知道他们都是长平邦的人了。
冯夫人瞥了一眼门外道:“好,请盟主稍坐,我们等会儿就来。”
“娘,不如您去休息,我去接见。”冯厉作为邦主事务繁杂,儿子的葬礼只能匆匆参加,之后便要打起精神继续处理事务,连伤心都没有时间,葬礼的大部分事情都是冯夫人在料理,冯云卿实在不忍心看到冯夫人太过疲累,本就伤心还要应付那么多前来吊唁的人。
“这怎么行,揽天商盟势大业大,从前根本就不会搭理我们,现在盟主亲自上门,我们自然要好好接待,之后还有很多事要靠揽天商盟。”冯夫人搓了搓脸,在妆奁镜前照了照,又将冯云卿的衣裳抚平褶皱,确认无误后道,“走,我们去看一下。”
冉云翳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见到冯氏母女出来,有礼地站起拱手。他依旧戴着黄金面具,就算是参加丧礼,有刻意地低调打扮,可依旧是华贵无比,掩盖不住浑身摄人的气场。他头戴白玉缀的网巾,身穿乌黑圆领袍衫,袍衫上绣着低调且繁复的暗纹,腰间佩玛瑙白玉带并配有蹀躞,上面挂着翡翠带钩和双燕纹的香囊,还有牵过她的宝剑。这些琳琅宝物在他身上并不显得堆砌俗气,而是更显得他拒人千里,高不可攀,出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