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声音柔和,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交代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而非展现足以震碎三观的舆图
我们现在说“巨唐”,或许有夸张与惊叹之意。但唐朝时的人自称巨唐,诸如什么“巨唐中兴”、“今日巨唐年”之类,则纯粹属于平铺直叙,描述事实。就连当初记载下这些朝贡使者怪异言论的官吏,用意也绝非夸耀唐朝的富强与辽阔,而只是出于最简单的好奇这世界上真的有永远也不会下落的太阳吗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朝廷派遣国子监的博士们奔赴各地,疾驰过辽阔帝国的漠北江南,逐次的测绘统计。根据测算的数据,博士们得出了最后的结论,他们不但证实了极昼与极夜的存在,还精准计算出了极昼极夜持续的时间。
所以你看,虽然写唐书的欧阳修等在记述这件事时心潮澎湃,感叹“中国盛强”,但在当时的唐朝官吏来看,这真的就是一件小事而已。所谓的辽阔疆域、中国盛强、万邦来朝,还不如关心关心极昼有意思,对吧
李世民
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
不知道怎么的,虽然他们也为天幕展示的皇皇巨唐而兴奋喜悦,但听到天音中巨唐官吏的那种漫不经心时,此时尚未成熟的大唐皇帝仍旧遏制不住的生出了一股气愤
真是奇怪,朕怎么会觉得气愤呢
要是晚生一千年,大唐皇帝李世民陛下就该清楚了,对于这种满不在乎的凡尔赛态度,感到愤怒那是相当之正常的。
这种不在意的态度遍及于朝野上下。唐人记中曾多次记载,说每到年初岁末的时候,居住于太平、务本等坊寺的百姓总是不得安眠,因为屋外总有马车疾驰,夜间还能见到烛火通明,长久不熄;又常有争吵喧闹连日不休,搅得人烦躁不安。
这自然不是什么高官显贵的宴会。务本坊边是设于禁内的太仓,每到年末便要清点税赋。唐朝制度,州郡每年要将税赋押赴长安清点。武德年间,天下不过两百余州,清点不算费力;而到盛唐之时,天下的州郡将近一千,统计税赋的工作量便骤然暴增,到了不堪忍受的地步太仓的官吏上千,每到年末仍旧忙得不可开交,必须通宵达旦反复核对统计,甚至有人活活累死。
理所当然,唐人也并不将这种盛状看得有什么了不起;他们记载下来只是因为烦躁钱实在太多,数钱也实在数得太累、太麻烦、太痛苦了,还相当扰民。
就连大唐的朝廷也大为苦恼。每年运输来的物资不计其数,以至于充塞仓库无处存放,只能随意堆砌、“腐坏不可计量”。朝廷无可奈何,只能反复削减赋税蠲免徭役,减少这源源不断的物资洪流;当户部的官吏与仓库都实在不能承受时,还干脆下令免掉全天下一年的税赋,让财政系统能够稍稍喘息。
总的来说,盛唐的记载中反复萦绕着同一个烦恼地太大,钱太多,到底该怎么办
寂静一片的宫殿中忽然当啷一声脆响,众人循声望去,看到邢国公房玄龄衣袖尽湿,正俯身捡一个破碎的茶盅。
房玄龄沉着持重,处变不惊,似乎从没有这样的失态。但几位大臣彼此对望,很快便明白了这突如起来的刺激皇帝登基以来府库空虚,房玄龄以宰相之尊兼管民部事务,日日都要为国家开支劳心。现在骤然听到这样匪夷所思的烦恼,那心态失衡当然在常理之间。
天幕中的景象又在变化,这一次浮出的是堆积如山如海的铜钱布帛与粮米,金光灿烂耀眼,不可逼视。天幕旁有一行小字,附注了这些物资的储量。
诸位宰相都是博学的人才,仅仅看一眼就知道财物的大致价值,而后心里默默计算,将它与当下大唐的收支做了做比较。……
诸位宰相都是博学的人才,仅仅看一眼就知道财物的大致价值,而后心里默默计算,将它与当下大唐的收支做了做比较。
算了,比来比去实在心痛,没心思再想了。
御前失仪的房相公捡起了茶盅,俯向皇帝行礼
“老臣失仪。”
皇帝同样被震得不清,但依旧开口安慰“这是小事。”
房相公却并没有抬起头来,他深深俯下身去
“老臣荒悖。”
区区一个茶盅,当然谈不上荒悖。真正让房相公神思迷乱、反应不能,乃至于接近昏茫的,是天幕上那些匪夷所思的消息。
老臣荒悖,老臣荒悖老臣读了一辈子的书,理了一辈子的政,终究是见识短少,准备不足,居然从未想过这钱太多的顾虑
天下还有嫌钱太多的朝廷吗天下还有钱太多的苦恼吗那老臣这数月以来夙兴夜寐开源节流,恨不能一分钱摔成八瓣花,那干的又算什么
在这天大的刺激之下,即使以房相公的忠厚平和,居然都忍不住产生了愤恨。
简单来说,房相公也破防了。
当然,房玄龄毕竟是房玄龄,即使在破防愤恨之中,他仍然勉强打起了精神,思虑起了自己的本职。
他向皇帝拱手行礼“陛下,臣会让属官先做些预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