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放至此,天音戛然而止。却是皇帝伸手示意了暂停。
纵使已经粗粗预览过天幕的内容,但当所谓“强汉”的气质自视频中扑面而来时,皇帝仍然觉得心潮澎湃汹涌,反复酝酿良久,才终于强自按捺,转过身来:
“汲公以为如何?”
汲黯缓缓整理衣袖,而后抬头直视天子。
至尊毕竟是太年轻了,纵使如何压抑,眼角眉梢都依旧是跳跃洋溢的喜气与自得。这样由心而生的亢奋激动,唯有数月前皇长子降生之时,臣下才有幸一见。
人主高居九宸,实不应喜怒形于颜色。以汲黯往日的做派,本该直言无忌,率性进谏。但今日中大夫犹豫良久,却委实有点不好措辞。
……毕竟吧,虽然汲黯历练已久,但听到天幕中强汉睥睨天下、臣妾万邦,所谓“日月所照,皆为汉土”之时,也不由自脚尖至头顶生出一股难以自制的战栗,真正是热血翻涌,连古井无波的心都在剧烈起伏。
人类到底还是慕强的生物啊。
汲黯沉默片刻,终于缓缓开口:
“君臣之间,又何必掩饰呢?陛下此时心中所想,就只有这些吗?”
乍一出口,又是汲黯粗疏直率的风格,毫无掩饰的便戳穿了皇帝拙劣的伪饰。天子不觉微微一愣,而后粲然微笑,神采飞扬。
“不错。朕现在喜不自胜,实在难以自制!”皇帝袍袖飞扬,声音清越而又响亮:“高皇帝蒙受的耻辱,高皇后蒙受的耻辱,文皇帝景皇帝以来数十年的卧薪尝胆,终于可以洗刷了!朕于九泉之下,终于可以堂堂正正,谒见列祖列宗在天的英灵……”
说到此处,皇帝心怀激荡之至,竟尔一时不能出声。
是啊,祖孙薪尽火传,父死子继,砥砺七十余年而终究克成大业;当听见匈奴单于的头颅高悬于长安北市,历代汉帝怎么能不兴奋,又怎么能不喜悦?“齐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原来复仇雪耻的酒,竟然是这么的甘美!
所谓主辱而臣死,汲黯与石庆身为汉臣,当然体会到了这沉着而又激昂,如沸如腾的汹涌情绪。他们沉默片刻,终于双双下拜:
“臣谨为陛下贺,为大汉贺。”
是应该为陛下庆贺,也是应该为大汉庆贺。毕竟,还有多少王朝能矢志不渝,汲汲七十余年,犹自不忘寒微时的初心呢?
恭敬行礼之后,汲黯却又缓缓直起了身来。他直视天子,郑重开口:
“臣有几个请求。”
石庆犹自匍匐在地,闻言不由大为惊愕,偷偷的以余光窥伺这位因粗直而闻名的同僚。毫无疑问,眼下正是皇帝心怀激烈、万千感慨的微妙关头,贸然开口打破气氛,索要非分的恩荣,极可能会遭遇不可测的愤怒。
但出乎意料,天子的神色毫无变化,依然是春风满面。
“汲公请说。”他微笑示意,心情反而愈舒畅。
皇帝识人的眼光极为老辣,当然知道汲黯的操守。这样的人物肯开口提出请求,便等于是真正心悦诚服,已经在“道”上与天子有了默契。只要皇帝俯允,汲公便能一诺无辞,死不旋踵,以身家性命扶保少主,安定大汉的统绪。
……能说服这样刚直固执的人物,实在天幕神力无双,为常人所不能想象。
为了表示定约的诚意,皇帝径直跪坐了下来,笑意殷切。
汲黯仿佛在深沉思索,许久后才缓缓开口:
“先前谏阻陛下征伐匈奴,实在是老臣愚钝浅薄,不能体察天下的大势。只是,只是臣冒死祈请,还望陛下能稍稍矜悯百姓……“
皇帝毫不犹豫:“汲公的见教是至理。朕会立刻下诏,停止封禅祭天的一切工程。皇长子满周岁时,朕会还赐天下爵位,赐老者牛酒。”
这是他方才筹谋已久的计划。封禅沾染了所谓“真宗天书”之后,似乎格调骤然大降,委实已经提不起兴建的兴。而省下这开支后,不尽可以削减一成的税赋,国库中还有足够的盈余,足够赐牛酒的费用。
说实话,以现下的局势论,皇帝是真对皇长子很满意,对卫皇后很满意,而最为满意的,还应当是天幕中屡屡提到的“卫霍”。
——这样好的局面,当然应该尽力维持,更何况还牵扯到了大汉千秋万代的统绪。
而汲黯稍一犹豫,果然也提到了皇长子的母家:……
而汲黯稍一犹豫,果然也提到了皇长子的母家:
“陛下是要启用霍去病么?”
“这是当然。”皇帝断然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朕要大举对匈奴用兵,当然要不拘一格,拣拔出色的人才!”
说到此处,天子心中也不由涌出了一股**辣的兴奋——天幕中虽然并未如何谈及卫霍的功绩,但仅仅一个封狼居胥,已经足以让人浮想联翩,喜悦难以自制。狼居胥山是匈奴祝祷的圣地,汉军能于此处祭告天地,对匈战争的结局已经不言而喻。仅仅稍微想一想这祭祀之后的深意,便足以让人从头丝战栗到脚后跟,狂喜到难以置信。
也就是在汲黯、石庆两位忠直老臣面前了。如若随侍的是东方朔等,那皇帝的神色,必然不会这样的淡定自若!
汲黯默了一默然,终于长身而起,郑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