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會聽他的話?有人暗暗嗤笑。
誰不知道秦軻是出了名的陰晴不定,當年鍾家那位只是因為一句話,不知怎麼就惹怒了他,上一秒還笑著,下一秒就把人掀翻在地,一拳接一拳,泄憤般往死里下手。
由於鍾家自己的屁股都不乾淨,當晚也確實是他們先挑的事兒,遇上了更狠的秦家,被打掉了牙也得往肚裡咽。
是字面意思上的打掉牙——據說為了補漏風的門牙,那倒霉蛋還特意飛了趟國外。
此後,沒人敢輕易薅虎鬚,誰知道這隻睡著的猛獸,什麼時候會冷不丁睜開獸瞳,露出獠牙來上一口。
沒人敢在秦軻的興頭上澆冷水,在看不出他心情好壞的時候,一律按照絕不掃興的原則處理。
所以,他們默認只有許助理敢太歲頭上動土。
現在又來了個不怕死的……他該不會真的以為,秦少會對他另眼相待吧!
有好事者已經停下了手中動作,暗搓搓期待好戲上演了。
果然不出所料,秦少真沒給來人面子。
只見秦軻往後一靠,他微微揚起下巴,欠了吧唧地回道:「喏,還沒喝完呢。」反正擺明了耍賴。
眾人還在看著熱鬧,暗自腹誹那人踢了鐵板,卻不料下一刻卻被驚掉了下巴——
沈南昭從不慣著他的臭毛病,他的目光沉靜,一言不發,俯身端起了桌面半滿的冰川杯。
裡面的冰塊還未融化,敲擊在杯壁發出輕靈的碰撞聲。
他想做什麼!周遭的人瞬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唯有不識的音樂還在鬼哭狼嚎。
秦軻也沒反應過來,他看著沈南昭沒有絲毫停頓,唇貼上了杯沿,隨即喉結滾動,徑直將剩下的蘇打水一飲而盡。
他噌地一聲站了起來,眼尖的人發現秦軻神色凝重,渾身緊繃著,身側的手竟然也緊握成拳了,在燈光照射下,指骨骨節隱隱泛白。
不好!秦少最討厭別人動他的東西!
他怎麼敢的!不要命了?
稍微了解秦軻性格的友人,心懸到了嗓子眼,他們大氣都不敢喘,戰戰兢兢地注視著秦軻的一舉一動,一旦有什麼過激的舉動,還能稍微勸阻「火山爆發」。
出乎意料的是,秦軻胸膛劇烈起伏著,他的拳頭緊了又松,鬆了又緊,但最後卻只是一把將覆滿水霧的空杯奪了下來,惡狠狠地放下一句:「走了。」
他將杯子連同裡面的冰塊,一齊隨手拋棄在桌上,臉色黑沉如水,徑直就往外走去,連句敷衍的告辭都沒有。
在場的人都傻了——
這算是生氣還是不生氣?
怎麼沒看懂啊。
本以為會是噴薄欲出的火山熔岩,安全屋都建好了,眾人膽戰心驚地等待著災難降臨,最後等了半天,卻只憋出一朵黑雲,暴怒的火山莫名冷靜下來,再度歸於沉寂。
再放眼望去,罪魁禍的眼神卻輕飄飄地從桌上的空杯掃過,沈南昭的嘴角噙著一抹笑,施施然地手插褲兜,慢條斯理地跟了上去。
對了,他走之前還非常客氣地向傻了的劉玉琦等人頷示意:「再會。」
短短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種癲狂的幻境裡,絲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算什麼,藍顏禍水嗎?秦少算是栽在某個不知名的狐狸精身上了嗎!
這種絲毫沒有邊界感的行為——且不說上下級不能這樣,就是過命兄弟也不能這樣吧!關羽不能喝張飛的水吧。
他們只震驚於沈南昭的大膽,與秦軻非比尋常的容忍,但實際上對那些舉動的理解,卻完全是南轅北轍了。
誰能想到,秦軻確實很生氣——但他生氣的是,沈南昭胃寒,他怎麼能為了一時賭氣,直接把蘇打水喝了?
足足半杯冰水,裡面冰塊將融未融,喝下去還了得?
秦軻是廢了全身的勁兒,才壓制住了自己的手,他幾乎瞬間彈射般起立,下意識地想用掌心去捂暖那人的胸腹。
這是在過去的時光里,他日積月累養成的條件反射。
可真正等到那一刻,他又克制住了。
秦軻冷著臉,在前面走得飛快。而沈南昭卻慢悠悠地跟在後面,他看著秦軻的背影,微微垂眸,抿了下略顯蒼白的嘴唇,又用指腹輕蹭,試圖讓唇色紅潤些。
飢腸轆轆的胃唱了一晚空城計,最後請來的援兵卻是冰水,它果真抗議起來,一陣陣地隱隱作痛。
不過還在可控範圍,沈南昭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仿佛毫不在意,再度挺直脊背,神色如常地往前跟去。
車輛適時啟動,沈南昭系好了安全帶,半杯冰水入喉,他的胃翻騰著。他趁秦軻不注意,用手按壓了上腹處,忍過了最難捱的抽痛,又立馬調整出了無懈可擊的溫和笑意。
「我們出發了。」他的目光溫和,像是皓月淡白的光。
秦軻目視前方,正襟危坐著,他狀似不經意地開口道:「那個,吃飯了嗎?」
「……」沈南昭扭頭看他,他眼裡是瞭然,笑道,「沒有,還沒吃。」
都幾點了,還沒吃飯?本想客套幾句的秦軻卻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他愕然瞪大了眼睛,有些生氣:「那你還喝冰水?」
他越想越氣,轉頭惡狠狠道:「你是不是想氣死我!」
沈南昭有點想笑,他扯了扯嘴角,可臉色卻隱約帶著孱弱的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