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身?邊的?一幅畫面前,轉頭邀請道:「南昭,陪我?看看唄。」
沈南昭定定地注視著他?,微不可?察地勾起唇角,隨即慢慢上前,在秦軻身?邊站定。他?一幅幅看得?認真?,眼裡略過淡淡的?艷羨——這是他?不曾涉及的?領域,也許一輩子都不會涉及。
那?個傍晚,他?們兩人在寂靜的?大廳里慢慢地走著,看著別人筆下絢爛的?世界,生動?的?、活潑的?、潮濕的?、憂鬱的?……
秦軻說,你要?是那?麼喜歡,等我?們長大了,就辦一場自己的?畫展,想擺什麼擺什麼,就是把我?們自己的?作品濫竽充數放上去,也沒人敢說。
聞言,沈南昭沉默了。在過往的?人生中,他?永遠是佝僂著背,低頭只?注視著面前的?方寸之地。
他?從來不敢想像自己會擁有怎樣的?未來。
也許是到了十八歲,去找一份養家餬口的?工作,好好照顧外婆,他?將成為最底層的?角落裡忙碌的?一隻?工蟻,忙忙碌碌地覓食築巢。
生活不過是生下來,活下去。
現在秦軻卻說,以?後。
他?轉頭看了一眼站在燈光下的?少年,那?麼驕傲飛揚,意氣風發——簡直在發光。
秦軻耀眼到他?幾乎不敢再看,不忍再看,於是他?強忍著眸中的?濕意,緩緩笑了起來:「好啊,你說的?。」
你說的?,就要?兌現。
誰也不會知道,某天傍晚,有一個在迷霧中踽踽獨行的?人,曾在疲憊中偷偷抬頭——
他?向著「未來」的?方向,短暫張望,但只?那?一眼,就在荒蕪中窺見了破曉。
在陳舊的?夢的?盡頭,沈南昭轉過了藝術長廊的?拐角,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今天穿了一身?白色衛衣,清爽的?牛仔褲,頭髮隨意抓了一把,活像是大學校園裡的?恣意灑脫的?學生。
他?的?面前豎著一幅畫架,遮灰的?白布落在一旁,像是從斷臂維納斯肩上滑落的?披帛。
秦軻手上托著調色盤,正用畫筆蘸著顏色,聽到身?後有響動?,他?轉過了身?,眼裡是淡淡的?笑意。
「南南,過來。」他?這樣稱呼道。
沈南昭的?腳步微頓,他?眼裡映照著柔和的?光,忍著唇邊上揚的?弧度,腳步微不可?察地加快了,踩著斑駁的?光影來到畫架旁邊站定。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海景油畫。
大片蔚藍鋪滿畫面,沒有海岸、船帆,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上方是漸變的?暖橘色,但卻只?有天,沒有最重要?的?一個角色——太陽。
這是個半成品的?畫作。
見他?來了,秦軻將調好色的?筆遞了過去。沈南昭微微一愣,他?接了過來,下一刻幾乎被擁抱在懷中。
只?見秦軻站在他?的?身?後,半擁著他?,溫熱的?掌心覆上了他?的?手背,引導著他?在暖橘色的?區域落下了一個明亮的?圓點。
「南昭,你可?以?和我?一起辦一場畫展嗎?」那?人的?語氣像是求婚般鄭重。
「可?以?偷偷把我?們的?畫摻進去。」秦軻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他?彎著眉眼笑得?燦爛,「反正沒人會發現。」
畫在等待,海在等待,他?也在等待。
五年的?時光,他?在等到著正確的?人回來,親手點上了那?一抹太陽,熾熱的?滾燙的?,高懸在遼闊的?海平面上。無論下方如何驚濤駭浪,如何深邃黢黑,那?顆太陽依舊高高的?、置身?事外地駐足在天際。
沈南昭安靜感受著手背的?溫度,他?的?目光落在那?抹明亮的?澄黃之上,突然笑了起來,眼裡滿是欲。望與野心。
畫裡的?海洋翻騰咆哮著,它是否想去觸碰上方滾燙的?身?軀呢?
我?想要?私藏太陽。
他?心底的?妄念陡生。
「秦軻。」沈南昭沒有回頭,目光依舊停留在那?副畫上。
「嗯?」
「我?可?以?追你嗎。」
他?輕描淡寫道,就像是在談論天氣晴雨晚餐好壞般。
隨即秦軻一怔,緩了好久,才低頭抿唇笑了起來。卻見那?人的?目光澄澈又溫柔,正耐心地等待著回復。
停頓了好一會兒,被問的?小狗才故作矜持地翹起尾巴:「我?允許了。」
真?可?愛。沈南昭微微側頭,他?用手點著秦軻的?下巴,在等待獎賞的?小狗頰側落下了輕吻。
從頰旁、到唇角,最後落在了唇上。
獎勵當然不止一項,他?牽著獲勝者一級級登上領獎台,然後親手授予他?勳章。
畫上的?海始終在這裡,它始終等待著太陽的?升起。
它終於等到了。
*
與此同時,秦軻先前布置的?煙霧彈起了作用。張宇天其實沒有說錯,誰說他?是專程為許程楠設套的??
實話實說,那?人才是順帶掉坑的?……
在江城別墅區中,一戶的?男主人剛推開門,手提包順手遞給了迎來的?傭人,開始單手解開領帶。
那?玩意兒束縛了脖頸一整天,此時就像是給馬解下了韁繩,他?渾身?輕鬆地吐出一口濁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