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当年彩妆阁的宣传方式类似,自映画的宣传也是从上到下,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便传遍了京城,同时辐射整个大夏,最后连遥远的江南都听说了自映画的名声。
当然,同样传出来的,还有黄履这个明者的名字。
若是黄履想要走官途,趁着他这段时间在权贵阶层刷出来的存在感,实权官职捞不到,但到工部去任个职位,不但专业对口,而且没人说嘴。
黄履却对此毫无兴趣。
然而黄履不感兴趣,黄履的儿子黄庄却十分感兴趣。
林家传讯到姑苏老宅留下的仆人,没过多久,他们就派人到扬州打听黄履的儿子黄庄。原本还以为会很麻烦,谁知道才提起黄履的名字,就有人给林家的人带路,直接到了黄庄的家中。
黄家如今男女老少近二十余口人,黄履的儿子黄庄,其妻刘氏,以及三个儿子,儿子的媳妇,及儿子的孩子们。仅看数量,也算得上是一个大家庭。
但他们如今住的屋子,却十分狭小,似乎完全腾挪不开。
林家人被带到黄家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黄庄。
黄庄与他的父亲黄履相较,五官更憨厚,没有黄履的肆意,身材也更为魁梧。看起来也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很难想象就是这样的人,竟然会与自己的父亲争吵,最后逼得黄履远走他乡。
黄庄的三个儿子并不在家,应当是出门做工去了,留下的,只有几个老弱妇孺。
“你们是谁?”黄庄拦在所有家人前面,警惕地看着突然找上门来的一群人。
领头的管事答道:“我是姑苏林家的下人,前些日子京城来信,说是主家雇佣了一个名叫黄履的匠人,因其手艺不错而得了主家赞赏,他便求了主家派人到扬州找你们。”
黄庄听到黄履的名字,表情略有松缓,但仍充满了戒备:“你们说是我父亲的派来的人,可有什么信物?”
领头的管事从怀里掏出一个印章:“这是随着京城那边的书信一同寄过来的,你看看,是不是你父亲的印章?”
黄庄接过印章,翻来覆去地查看后,确认印章确实是黄履身上的,这才彻底放心。
他迟疑了下,还是印章还给了管事:“不知父亲找我,可有什么要紧事?”
当年与黄履闹翻,不光是黄履,黄庄冷静下来后也觉得不好受。但等他回神去找黄履的时候,却现早已人去楼空,他住的屋子除了一些以前制作的器物,便什么也没剩下。
这么些年,他花了大笔的银子去找黄履,害得一大家子人跟着吃苦受穷,也没有一点怨言。但如今真听到黄履的消息了,他反倒近乡情怯起来。
黄庄紧绷的身体,实在不像是一个思念父亲的儿子应有的状态。
林家的管事注意到细节,难免皱紧了眉头。
但想到这是主家的吩咐,他也没有自作主张,而是将主家的交代全部说了出来:“黄师傅凭着自己的手艺被主家雇佣,如今已经住进了林家。只是林家厚道,在确定雇佣那些匠人一辈子后,便承诺会承包他们孩子的读书的所有花费。”
“其他师傅家小都在京城,也好安排。唯有黄师傅孑然一身,主家问过他,我们才会找上你。”
“你们若是随林家人进京,也不必担心住处与京城的花费,这些统统有林家负责。只是黄师傅也说了,这一切都要看你们的意愿,若你们不愿意去京城,他以后也会让人将每月的月银带给你们。”
黄庄眉眼低垂,神情难测。
好半天后,他的妻子刘氏见他一直沉默,没有答应,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腰:“老爷,快答应啊!大孙子如今都七岁了,若非家中没有银子,早就该启蒙了。若是进京,日后孩子们都有读书的机会,不会再跟你们父子俩似的给人做活,还得看人脸色。”
黄庄拧眉:“你都在胡说些什么!”
他当然知道进京是最好的选择,可他们父子俩当初闹得很厉害,如今过得不好了,才想起过去投奔,他的面子挂不住。
“各位,还请三日后再来吧,我要好好想想。”
林家管事挑眉,没怎么在意地点头:“那我们三日后再过来,希望到时候黄老爷做的决定不会让人失望。”
浩浩荡荡一群人威风八面地来,又赫赫扬扬地走,黄庄的答案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心情。
等人走完了,刘氏立刻急了:“老爷,你为何不立刻答应下来?公公如今年事已高,当年也不知是如何走到京城了,就算得了贵人青眼,但他的身体是否因为当年的变故受到影响,谁也说不准。我们若是不赶紧过去,以后公公生病了,可有人在他身边照顾?”
黄庄双拳握紧,眼神挣扎。
刘氏继续说着话,“况且公公年过花甲,身体差,稍不注意就可能生病,而且一生病就是大病,说不准什么时候便……”
“你真忍心让公公与自己的孙子和曾孙一辈子都没见过面?”
黄庄与刘氏做了大半辈子夫妻,如何不知道她劝着自己去京城究竟是为了什么?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刘氏说出来唬人的话确实有道理。
这世上最大的遗憾,约摸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以前黄庄时常因此悔恨,可如今有了弥补的机会,他怎么能因为不重要的面子,而与黄履较劲儿?
黄庄想通了,转头看向刘氏:“我会带着你们到京城去,但刘氏你必须给我管好你的嘴巴,面对父亲的时候也别敷衍,否则我转头就带着人回扬州。”-
黄庄一家人还在路上的时候,自映画的名声传到了扬州。
他坐在车上,偶尔听到同行之人关于自映画,关于黄履的议论,因为说的人是他的父亲,他总是忍不住偷听。
可偷听来的内容,却让他有些慌张——
当年两人闹翻的□□,便是黄履沉溺于不但不能挣钱,反而还要他将自己攒起来的银钱投进去的奇淫巧技。可如今,自映画的火爆却告诉他,他当年的坚持是错的。
黄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