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年姐儿,听说你曾是郭六畜的妻”
夏晚答了声是。
“十四嫁人,十五生子郭六畜,你也忒不人道了些。”皇帝又道,听口气还颇有几分揶揄,透着对于山乡僻野人愚昧的鄙夷。
夏晚不动声色翻了个白眼儿,心说这人贵为天子,自己的孙女自幼流落在外,好容易找回来,他竟还是这等口气,也就难怪会养出太子李承筹哪样的儿子来了。
她仍是沙沙的声音“是。”
皇帝年事已高,眼睛已经花了。在听说赵靖就被藏在晋王府隔壁的那一刻,气的差点跳起来,随即便认准了李燕贞是赵靖的儿子,而非他自己的,所以这时候全然没把夏晚当孙女来看。
反而,于他来说,李燕贞的女儿在曾经的丈夫和如今的父亲之间抉择谁的生死,是件很好玩的事情。毕竟这可以让李燕贞那个孽障痛苦,也可以让曾经欺骗他的,下了地狱的明月公主灵魂都不得安然。
他心里早给李燕贞定了死罪,却故意来这么一处,只是因为李燕贞不在,而他又太想折磨李燕贞一番,于是换作他的女儿,取乐而已。
他又道“朕的太子一口咬定,说那赵靖是郭六畜藏在普宁寺的,其用意,就是妄图潜在帝侧,携前朝余孽谋反。
你父亲飞鸽传了书信来,亦承认自己从不知赵靖藏在普宁寺一事,可见人真是郭六畜藏的。但无论郭六畜还是你父王,为自己的利益故,皆不肯说实话。
你站起来说话,赵靖究竟是谁藏的”
夏晚站了起来,环视周围,才现这黯乎乎的大殿里,隐着很多人。
“只要你说是谁,朕就斩谁。”皇帝又道。
东侧的角落里站着个年约七十,柱着龙杖,头花白的老太太,虽看不到脸,只看其两道利箭般的眼神,和那满头的金凤钗饰,明黄色朝服,便知她是本朝皇后,周后。
她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位姑娘,一个青布包头,只着青色尼衣,那当是带出家修行的文安郡主,另一位穿着樱草色的袄袄,鹅黄面的裙子,于这古沉沉的大殿中,像一抹春天的新绿一样。
这是太子李承筹的二姑娘,那一眼就能看穿人心的少女,文贞。
而太子李承筹就站在周后身侧,正在悄声跟周后说着什么。时不时抬起头来,扫她一眼。
而李昱霖就站在带刀侍卫们的身后,高大挺拨,见夏晚的目光投过来,勾唇笑了笑。
夏晚明白了,东宫几乎所有人集结在此,就是要看她如何选择,她说赵靖不是郭嘉藏的,那晋王府一府都得死,若她说是郭嘉藏的,郭嘉就得从皇帝身侧那个位置上滚下来,也许明日就要被千刀万剐。
总之,于东宫所有人来说,今天就是个座山观虎斗的过程。
夏晚垂眸一笑,扬起头来,望着宫殿最深处那金壁辉煌的龙座,默了许久,说道“皇爷爷觉得孙女十四岁就嫁人,是件很好笑的事”
李极唔了一声,似乎很惊讶夏晚会有此一问,声音里蕴藏着格外的怒意。
李昱霖远远说道“姐儿,回答皇爷爷的话即可,勿要惹他生气。”
夏晚道“我若是皇爷爷,会觉得羞耻,难过,无颜以对自己的孙女,因为您是这国家的君主,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女不能庇之,又何以庇佑天下。”
她这话一出,李昱霖给吓的倒抽了一口冷气,太子李承筹和母亲周后等人却是相视一眼,笑了起来。
在他们看来,夏晚这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