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夫。”
当安然收拾好药箱从元娘家出来时,身后传来孩童稚嫩的声音,她回头去看,见到是念儿。
反常的,他并没有立即去照顾自己娘亲。
尽管如此,她还是微笑问“什么事”
念儿松开扶着门框的手,迈着小短腿蹭蹭跑到她面前“许大夫,我去了南边的鬼屋。”
安然微讶,沉思未语。
念儿可没她那么好的耐性,见她不说话,拉了下她的衣摆,追问“许大夫是不是知道那里住的有人那是什么人”
“我哪儿会知道,”她摸了摸小孩子的脑袋,“你别多想,照顾好你娘就行。”
再早熟也是个孩子,孩子就该有孩子的模样。
“不过,”她沉吟片刻,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单子,“你去把它送给那些人。”
念儿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渐渐变成笃定,“你果然知道那些人是什么身份。”
“反正与你无碍。”她笑了笑,没否认,把单子塞到他手里,“去吧。”
念儿将信将疑,再抬头,许大夫已经渐渐走远,影子在月光下拉长,月白色的裙摆渐渐融入夜色。
接着清冷的月光,念儿展开单子,元娘身体好的时候会教他认字,时至今日,他已经学到了千字文,单子上的字他识得小半。
“是药材”他疑惑地嘟囔了一句,“难道是药方那些人里有人受伤了吗”
转身刚想回家,念儿脚步却又蓦地一顿,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单子,奇奇怪怪的东西,还有南边鬼屋来历不明的人,若是娘亲知晓,肯定不准他去接触,哪怕是许大夫给的。
可念儿想去看看。
今天白天他去那里看了,他不傻,明显感觉到有人现他了,但那人却没有来抓他。
念儿想去弄个究竟。
男孩骨子里的好奇也好,许大夫神神秘秘的态度引的探究欲也好,念儿都想去。
他重新转身,夜色中,南边的草屋歪歪斜斜,似要倾倒,黑影丛丛,无端多了三分诡秘,再加上它的传闻,三分化作七分。
念儿一咬牙,迈步走了过去。
安然并不担心念儿不会去送单子,那是一份药材清单,都是接下来元娘要用到的。
元娘怕是自几岁时就中了毒,毒入骨血,想要治愈,没个年功夫绝不可能,安然没打算在这里停留多久,制计划将大多数毒排出体内,接下来的余毒和温养身体自有其余名医接手。
堂堂段氏,泱泱大族,不至于这点本事都没有。
在京都的那些时日,安然跟在许茂生身后混迹市井,听了不知多少似真似假的传闻,其中就有段氏的。
传闻段氏大姑娘为继母不容,百般打压,为致其死,买凶、杀人。
男人总是忽略后宅,不将后宅女子的手段看在眼里,哪怕是段氏也不例外,段氏大姑娘被继母买凶、杀人,生死不知,事情一出,段氏哗然。
段氏这才重视起此事,处置了那位继夫人,又命人在京都收尾,将流言压下,但段氏大姑娘却一直没有找到。
后面是安然猜测拼凑起的真相,但她觉得有七成和真相对得上。
这一夜安然一夜好眠,清晨起来,安然便知念儿昨晚准去了那里。
段氏二郎段苏阳,正是段氏大姑娘胞弟。
这是在村子里停留的最后一日,上午她在村口义诊,下午则给赵腾放了半日假,让他和家里人告别。
傍晚,她又去了元娘家,这次念儿看她的目光没有以往的警惕,却充满疑惑,频频走神。
施完针,安然满头大汗,元娘气息微弱,轻声道,“多谢许大夫救命之恩。”
“无事。”安然轻笑,语气平稳,将针收捡整齐,“在下明早便要离开了,元娘珍重。”
长长的睫羽一眨,经过治疗,哪怕此刻脸色依旧惨白,却也与前些日子的病态白并不一样,她心弦一颤,知道这位看着有些神秘的大夫未尽的意思。
“许大夫,珍重。”
这一次没等元娘吩咐,念儿主动送安然出门,无一丝不愿,但在门外,念儿又叫住了她,仰着他尚且稚嫩的小脸,认真询问“许大夫,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对不对”
这一句与昨天的问话相似,却又有着微妙的不同,安然听得明白,她的回答也是相似的,“何必多去探究,你娘亲的身体才该是你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她摸了摸念儿的脑袋,念儿没有躲,“不要让你娘亲养身体的同时还为你担心,可好”
念儿脸上浮现出愧疚,他这一整个白日心神不宁,娘亲那么聪慧的女子,必然是能看出来的,娘亲什么都没问,但心里指不定有多担心。
“我知道了。”他用力点了点头,小手握成拳头,暗下决心,不管到底是什么事,都没有娘亲的身体重要。
翌日。
天边红日未升,只有一片云彩被晕染成橙红色。
安然带着赵腾离开这个村子。
十来岁的小少年对着早已看不清的村口用力挥了挥手臂,一步一落泪。
生离与死别并列,哪怕稍轻于后者,心中悲伤难过也不减半分。
好在此时的离别更轻于生离。
“走吧,”她站在风中,由着小少年表达哀思,才轻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