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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田当中,隐约能看到几个身影。

那些农民穿着短衫,随意裹着麻布头巾,胳膊上还束着襻膊,正在辛勤劳作为麦地除草。

“不准乱啃!”

朱铭一巴掌扇过去,制止了想啃油菜的瘦马。

这马儿居然颇为懂事,在遭遇大逼兜之后,乖乖顺着田埂前进。

每隔一段距离,田埂就变得稍宽,宽阔处必然种着桑树。一可采桑养蚕,增加农民收入;二可稳固田埂,防止水土流失;三可避免别人侵田(桑树就是田界,把田埂移了也没用,除非把桑树根都扒掉)。

穿过几块油菜田,已然接近村落,这里大概住着十多户人家。清一色茅草屋,墙体为土石结构,屋顶覆盖茅草遮雨。

父子俩早被现了,刚走到村口,就有几个农民过来。

为者是个庄稼汉,似乎三四十岁,又似乎四五十岁,脸上皱纹密布,很难搞清楚年龄。

没等对方说话,朱铭就作揖行礼:“老乡好,我父子二人想讨口水喝。”

这个举动,把那些农民整不会了。

二人披荆斩棘苦行十日,全身衣服都破破烂烂,朱国祥更是满脸胡子拉扎。他们还都是短,像是受了髡刑,又像是下山化缘的和尚。

而朱铭表现得彬彬有礼,鞠躬作揖一套下来,似乎还像个读书人。

最重要的是,朱铭口音古怪,不知道说的哪里话。

其实也没啥,都属于北方方言体系。双方交流的难度,可以想象成河南人遇到四川人,除了个别乡间俚语之外都能听懂。

见那些农民愣在原地,朱铭放缓语,又重新说了一遍。

为的庄稼汉终于听明白,邀请他们进村喝水,又好奇打听:“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朱国祥有朋友是陕北人,这些农民的口音,比较近似于陕北话,他尽量模仿道:“我们从南方来投奔亲戚,中途遇到山贼,还被山贼戏耍割了头,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这匹马够瘦的。”庄稼汉有意无意说。

朱国祥解释道:“前面有废弃的茶山,这畜生被绳子缠在茶树上。我们救它脱困,它就一直跟着。”

庄稼汉笑道:“倒是通人性。”

朱国祥学着儿子拱手问:“阁下贵姓?”

“免贵,姓田,村里人都喊我田三。”庄稼汉说。

朱国祥自我介绍道:“鄙人朱国祥,这是犬子朱铭。”

一路聊天进入村中,朱铭全程无话,悄悄观察旁边几个农民。

而那几个农民,也在观察他们,一会儿盯着他们的背包,一会儿又看向他们的瘦马。

其中一人,有意无意瞟向朱铭的肩膀——破毛衣包裹着的宝剑,被朱铭背在身后,剑柄位置从右肩伸出来。

农民们看似随意走路,其实暗暗将父子俩包围,一旦生意外便可立即围攻。

来到农家小院,田三让浑家取来一瓢水。

在父子俩喝水时,田三有些刻意的打听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朱铭尽量放缓语:“我们来投奔亲戚,听家里老人说,亲戚在这边种茶,已经几十年没走动了。可我们过来,一路茶山都已荒废,哪里能寻到亲戚?今后也不晓得在何处安身。”

田三摇头叹息:“前面的茶山,十年前就没人了。恁多好茶树,谁也不敢去采,采了就要给官府交税。茶税还好说,就怕被多点了杂捐和差役。”

“就算不采茶,怎么粮食田也不种了?”朱铭问道。

田三顿时一肚子怨气:“都说有个蔡相公在变法,搞什么方田令。大户的田越方越少,小户的田越方越多。小户活不下去,要么投献做佃户,要么逃去深山里。到第二年,大户也被多多方田,随便划几片山林,都说是大户家的良田。县衙里没靠山的大户,也得破家逃亡了。”

方田均税,是王安石变法的核心内容。

蔡京上台之后,立即重启方田,说白了就是清查田亩。地方官为了政绩,指着荒山说是旱田,指着河滩说是水田,强行登记在老百姓名下。

于是乎,全国大乱,就连实力不够的地主,都被逼得舍弃家业逃跑。

朱铭又问:“前面多远是县城?”

“远着呢,”田三朝着西边指去,“到西乡县城还有好几十里,你们得坐船过去。江边全是山路,弯弯绕绕,走路怕要两三天。”

朱铭再问:“有没有集镇?”

“你是说草市?”田三回答道,“往上走十里地,有一个白市头,平日里买盐就是去那边。”

聊了一阵,田三的哥哥田二回家,厨房里女人已经做好饭菜。

田三便邀请父子俩一起吃饭,朱铭和朱国祥自然却之不恭,他们已经好久没尝到米饭味道。

田二、田三都有老婆孩子,小女儿才五六岁大,瞪圆双眼好奇的看着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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