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依旧没有传来薛萦对于这两个字的回应。
谢明衡站了片刻,转身离开,刚刚走出小院,除了王榜之外其他三个护卫都拥了上来,“郎君,姑娘都没开门,你怎么就走了啊?”
“不然呢?”谢明衡唇角轻抿,道:“我道歉了。”
俄顷,他缀上几个字,“她自己不开门。”
薛奇叹气两声,他端详谢明衡的这张侧脸,是和真正陈郎君如出一辙的俊美侧脸,不过这性格大有不同,陈郎君性格温柔周到,其实还是很会哄人开心的,哪里像这位郎君,只会两个干瘪瘪的抱歉,一点诚意都没有?
“没有诚意?”谢明衡重复了一遍薛奇所言。
护卫陈思道:“当然没有诚意了,我爹犯了错惹了我娘生气,都是要在她面前跪一夜的搓衣板,陈郎君,你一句抱歉有什么诚意啊?”
“你的意思是要让陈郎君也跪搓衣板吗?”薛奇疑惑道。
陈思思索半晌,回答:“倒也不一定是跪搓衣板,我听小玉说,她阿爹惹哭阿娘,啪啪啪给自己几个巴掌她阿娘也就消气了,这比跪一夜搓衣板见效更快,陈郎君,要不你……”
谢明衡:“……”
薛九忍无可忍,推开两个不靠谱的笨蛋,“行了,倒也不一定要用扇巴掌或者跪搓衣板体现自己的诚意。”
薛九语看向谢明衡,颇有过来人的语重心长,“陈郎君,道歉嘛,主要是用心,至于怎么用心,这个具体应该不用我教吧。”
薛奇道:“当然不用九哥你教,你用心追了婉儿姐三年,婉儿姐还不是嫁给厨房的老陈啦!”
薛九:“……”
薛奇凑上来,又想给谢明衡传授几句用心宝典,谢明衡拱了拱手道:“多谢诸位,我知道了,我出去走走。”
语毕,谢明衡抬脚大步出了门。
留下三个护卫面面相觑,“陈郎君真的懂了吗?”
“应该吧。”陈思拿不定主意。
薛奇仰头,看向一直冷脸立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另外一个侍卫王榜,道:“榜哥,你说呢?”
王榜目光扫过众人,“你们真的要纵着姑娘这样玩下去?”
薛奇先不满道:“什么叫纵着啊,姑娘是我们的主子,我们不应该听姑娘吩咐吗?”
王榜听薛奇这样道,扫过其他两人,陈思一脸理应如此的模样,薛九脸上浮现一缕沉思,片刻后对他笑道:“反正就是个消遣,这段时间有陈公子作陪,姑娘的心情不是好了很多吗?再过几个月,大少爷从北地归来,到时候有亲人作伴,就算没有这位陈郎君姑娘也不会失魂落魄了。”
王榜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抱着长剑走远了。
此时的薛萦坐在房间里,刚刚院子里众人的几番对话她隐约都是听见了的,她用力拍了拍刚从袖口拿出来的洋葱块,又是一阵呛眼的感觉来袭,薛萦赶紧从妆奁前起身,坐到了靠窗的软榻上,玩着今早袖翠采来的一束桂花。
葱白的手指把上面的花瓣一瓣一瓣地薅下来,薛萦漫不经心地想,虽然那个人老是怀疑她编造的身份很可恶,虽然他道歉只是敲敲门,在门口说一句抱歉很可恶。
但是他对于哄小娘子的技艺如此之生疏,他以前应该没有哄过其他的小娘子吧。
既然如此,等会儿若是他再来道歉,只要稍稍有诚意,她便原谅他吧。
薛萦再次等到谢明衡前来道歉是一个半时辰后了,彼时她都已经用过晚膳,沐浴更衣后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葛纱寝衣了,她正坐在软榻上百无聊赖地拨动那盏鱼鸟兽走马灯,忽然听见廊下有脚步声响起,旋即是两道扣门声。
鱼鸟兽走马灯刚刚换了一盏蜡烛,它还是和昨晚买回来时一样漂亮,薛萦戳了戳它的灯面,问道:“什么事?”
谢明衡在门外安静须臾,才说道:“我有东西给你。”
薛萦依旧坐在软榻上没动,“是什么东西。”
隔了片刻,谢明衡回道:“你开门就知道了。”
薛萦才不愿意如此轻易就开门呢,她嘟了嘟嘴说:“那你放在门口吧,等你走了我自己拿。”
屋外又有片刻阒寂,随后谢明衡才发出声音:“我放门口了。”
稍作停顿他又说:“你回房后最好是……熄了烛再打开。”
说完后,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门槛之外,转身走远了。
薛萦一直等,等到谢明衡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她都听不到了,薛萦才起身推开房门,天色早就彻底暗了,一弯明月高悬夜空,和廊下的纱灯一起照亮了薛萦房门口方寸地板。
一个深黑色没有任何花纹的荷包放在地心上。
薛萦抬眸搜寻了一遍,果然没有寻到谢明衡的片寸身影,她捡起地上的荷包捏了捏,关了门回到房间,“这是什……”
想到谢明衡的叮嘱,薛萦灭了两盏蜡烛,拉开荷包的系绳,皱着眉自问自答道:“也不像是夜……”
荷包刚刚扯开一个口子,便有淡蓝色的光点从缝隙里飞奔而出。
薛萦楞了一下,忙不迭拉紧系绳,随后她两步跑到床头,先把雕花檀木架子床上的素白蚊纱帐垂下,随后垂下第二层,厚重的遮光的蜀锦团羊纹床帐,等确定床帐把架子床裹得严严实实后,薛萦这才赶紧钻到床上,双膝跪在柔软的锦被里,随后用纤白的手指拉开荷包的黑色系带。
数不尽的淡蓝色光点从不起眼的荷包里飞了出来,不过须臾,便将这一方小小天地照耀的恍若瑶池仙镜,浪漫艳绚。
里面甚至还有两三只鹅黄浅粉色的蝴蝶,它飞舞在数百只萤火虫之间,甚至还驻足在了薛萦的发间,指尖。
薛萦呆呆地看了半晌,随后忍不住心情很好地笑了一声,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小心翼翼地从严丝合缝的床幔间探出一只纤细白嫩的手,又将床柜上那盏鱼鸟兽走马灯捉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