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魂使在原地坐了下来片刻后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淡定“山河锥在这里已经不知道立了几千几万年那位姑娘说的桑赞铲平了祭台上的石牌应该算是把困在里面的冤魂放出来了是算解了这段公案没想到死魂无泪这样的动静必是拼着魂飞魄散出的尖鸣,百万冤魂同一呼,别说你我受不了十万雪山也能被震塌。”
赵云澜背着手站在他身后,沉默不语。
斩魂使说“这倒是让人意外了。”
赵云澜还没来得及答话,突然他的明鉴表一闪一道白影飞快地冒了出来,以一种义无反顾的姿态迅雷不及掩耳地扑向了山河锥的方向。
然而她不过才冲出了不到一米多的距离身体还没能完全离开表盘赵云澜手上突然“长出”蛛丝一样的透明的细线牢牢地把汪徵绑在了原地。
汪徵愣了片刻低下头来,一人一鬼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她眼中似有水光,却被一道符贴得连哭也哭不出来赵云澜始终面无表情显得格外不通情理。
“在我眼皮底下跑了一次,要是你能跑第二次,我自己把脑袋砍下来,给你当球踢。”赵云澜冷冷地说。
汪徵默默地缩回了一点,那些蛛丝依然如影随形地绑着她。
赵云澜眼角跳了两下,面色不善地盯着她,汪徵本能地畏惧,垂着头不敢接他的目光,最后还是斩魂使轻轻地拉了拉他,不温不火地劝了一句“令主,有话好说,不宜动怒。”
赵云澜看了他一眼下属他可以随便骂,却不能不卖斩魂使这个面子,于是他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对汪徵说“你觉得把自己牺牲给山河锥,就能平息万鬼同哭的怨气是吗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是认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呢,还是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他先开始还压着语气,到最后大概是越说越来火,几乎冲着汪徵吼了起来“你是缺心眼吗”
汪徵脖子上细长的红痕显得越惹眼,额头上贴着的纸符随着她微微颤抖而一起一伏,看起来就像个三流恐怖片里的二缺僵尸妹,造型显得十分搞笑,可在场谁也笑不出。
赵云澜吼完最后一句,终于算是泄出了自己的心声,他的表情平静了一点,在斩魂使旁边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冲汪徵扬了扬下巴,大慈悲地说“你也坐吧。”
话音刚落,绑着汪徵的丝线就在空中涌动成了一把银白色的椅子形状,正好够一个人坐上去。
也许是生前身后的故事太长,在汪徵身上,看不见一点严寒地区少数民族身上那种特有的热情奔放,她总是显得阴郁、沉默,又充满着不合时宜的内敛。
少女乌黑的长垂在两颊侧,一动不动地飘在半空中。
赵云澜几经努力,终于缓和了一下语气,他慢慢地说“有些事,旁观者听一耳朵,就能猜到前因后果,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汪徵静静地抬起眼。
赵云澜叹了口气“是因为它是无论怎样都会生的,是注定的,不是以你一个人的能力就能阻止的。”
汪徵喃喃地问“你知道”
“我只是比较了解桑赞这样的人。”赵云澜说,“数百代的奴隶,老子死了儿子依然当牛做马,从未有人胆敢反抗,他第一个开了这样的先河,心里肯定是有天大的不服,一个这么有血性、又出类拔萃的男人,你要想要他的命,他说不定还能慷慨赴死,可你不能伤害他的尊严。不提功名利禄那些虚的,也不说升官财这些远的,一个男人最基本的尊严,可不就是封妻荫子、让放在心上的人平平安安的么”
斩魂使听完,忍不住在旁边轻声问“令主也是这样吗”
“缘分这东西不能强求,”赵云澜想不出斩魂使怎么会想闲聊这些鸡毛蒜皮,于是顺口说,“但要是别人愿意死心塌地地跟着我、照顾我、替我知冷知热,我却连保护人家周全的心都没有,那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叫人么”
斩魂使放在膝头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在别人瞧不见的地方,情不自禁地握成拳,好一会,才低低地说“令主情深义重,只是不知道什么人能有幸得之。”
“啊”赵云澜被他夸得愣了愣,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古怪,于是笑了出来,“哎哟大人您可别,这话夸得我直起鸡皮疙瘩。”
斩魂使轻轻笑了一声,没接他的话茬,只是说“为了他的族人,桑赞背负了那么大的罪名,铤而走险,想让所有人都过上平等富裕的日子,而他亲手把这个看似遥不可及的愿望实现了,一定没料到后来生的事。”
赵云澜“如果是我,心爱的女人死在这些人手上,死在自己亲手立下的规矩下,一定比恨老族长更恨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