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儿,白玉儿……”
烂烂睁开了眼,眼前一片黑,是没有点灯的黑夜吗?
不是,那是黑色的雾气蒙住了她眼,像一只取代眼皮的黑手一样覆盖在眼上,睁开眼就是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
在迷雾中,她执着一柄灯笼,那灯笼似乎熄了,没有光透出来。
在那片黑暗里,熄灭的灯芯冒出阴冷的浓烟,仿佛眼前的黑雾就是从中吐出的。
手执着一把带来无尽黑暗的无芯灯笼,她踽然走入无尽的黑暗中。
“白玉儿——”
烂烂抓着四爷的手愈的要紧,仿佛那是能带给她光明的灯笼,只是在黑暗中走的越久,这种自欺欺人的光明也会破灭。
坐在床前的四爷抚上烂烂冒着密汗的额,轻轻地将汗擦拭,恍若在擦拭着世上最奇特的珍宝。
烂烂紧抓着四爷的那只手也冒出了汗,黏黏腻腻的,两人的手如胶似漆般缠在一起。
这种紧密相连,如同根而生的连理枝般缠绕,一种细腻的温柔的感情在四爷心中悄悄了芽,正在慢慢地随着他身上密布的毛细血管去征服他身上的每一寸领土。
仿佛觉得烂烂手中传过来的力量不够,四爷反过来抓紧了烂烂玲珑细小的秀手。
她的骨头是坚硬,如玄铁锻造的利剑一样,这一定是他寻到的一把最好的剑,几乎握着她就能感受到那种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力量。
或许现在她还不足够锋利,但只要加以磨炼,假以时日,直指皇权也未尝不可。
冷汗从手心中沁出,冰凉的如暗不见天日的井水一样,直贯烂烂的心头,那种彻骨的冰凉感顺着主动脉泵出,跟着如罗网般盘布的血管凌迟她身上的每一处皮肉。
就是这样冰凉的感觉,在四爷握着的反而是一种温暖,对温暖的贪恋,他捉紧了手中这把冰凉的“利剑”。
然而,对于置身无边黑暗中的烂烂而言,这种冰凉叫她清醒手中握着的不是有温度的光明而是无尽的黑暗。
终于,烂烂松手了,她不再用力去紧握那支冰凉的手柄,从来都没有亮起的灯笼,她抛弃了。
她像一头猎豹一样在黑色的大雾中莽奔,什么都不怕,因为白玉儿死了,她现已是孑然一身,她要跑出去,离开,离开!
当一个孤独的人带着明熹之光而来,黑暗也将怯步褪去。
阴沉沉的黑雾在慢慢地逝去,烂烂伸手,依旧不见五指。
她用手一挥,像推开一扇门一样,她拨开黑色的大雾,碧色的荷叶如浪涌来,铺盖了眼前的空旷。
往前走,穿入一片碧色中,荷叶晃动烂烂的裙角,如清风摇来。
浅薄的雾气笼罩着一个身影,坚挺的后脊背,无疑就是白玉儿。
碧色的荷叶,青色的罗裙,绯红的荷花箭……
烂烂向前迈出一步,却止步了,她的脚陷在淤泥里。
白玉儿站在荷叶深处,和玉立的荷柄永远背对着她,做一个迷雾里的睡美人。
在这片梦境里,淤泥不会埋葬她,蛆虫不会啃食她,没有谁能只手遮天加害于她。
大雾迷茫,佳人远去。
青青荷叶,那是白玉儿的绿罗裙,绯绯粉莲,那是她如初的笑靥。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初见时,是背影,那时你容貌姣好,今永别时,仍是背影,却只能去回想你曾经的容貌。”
为什么你只能做我记忆里模糊的背影,而不能和我一起平平安安地离开呢?
明明她都已经在着手和四爷摊牌的事了,就算三庄那一局失策了,不还有江南赈灾策一计吗?
人算不如天算,古代里唯一以命相交的好姐妹,竟然,竟然成了烂烂心中的遗憾……
碧色的荷叶模糊了烂烂的视线,无论从哪看,都是白玉儿穿的那件绿罗裙,可是大雾已经把她带走了。
“试妾与君泪,两处滴池水。
看取芙蓉花,今年为谁死!”
烂烂试着去吟唱那夜白玉儿把她唱哭的那词,她现她的声音难听的要死,唱破了,眼睛干巴巴的,什么泪都流不出,一个劲地搓眼,只是把眼睛搓红了。
难道她那晚唱这么悲伤的歌,就是要离别吗?也没说是天人永别啊,为什么这现实要这么操作!!
白玉儿,你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好姐妹都没了,我离开贝勒府上哪逍遥快活去?
烂烂挥挥手和梦境中遥去的人告别,睁开了眼,她躺在一张软绵的大床上,四爷躺在她旁边,丝滑的锦被躺在俩人身上,窗边的烛台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