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地回来以后,阿九忽然有种放下担子的感觉。
族群故地,甚至往北一大片,他都抢回来了,这次切切实实伤到了赤翟人的筋骨,他估摸着十几二十年内都不会有人犯边了。
而且他的儿子也很是能干,自古英雄出少年,有他守着燕家、弟妹、他母亲,阿九很放心。
加官进爵,金银赏赐都不重要,陈初平这些年给他的已经过了他需要的。
他养了很久的伤,但大概是上了年纪,伤口愈合得远没有年轻时候快。
因为不能沾水,这几个月都只能每天擦身。
陈嫣然偶尔会捏着他的胳膊:“都要变成肥肉了,你要是变得脑满肠肥,我可要把你休了。”
但他要锻炼时,这个女人也是拦在最前面的。
“练什么练,以后几十年还不够你练的。”
他只能无奈笑道:“如果变成干瘦老头呢?”
“那也不喜欢。”她擦得很仔细,而且擦一小块就要重新洗洗巾帕,半天也弄不完。
好在现在他们俩都有大把的时间呆在一起,什么也不用干。
“你老了,我也会老的。”他忽然想起不会老的那个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如果有一天,大家都离开了,对她来说,会不会有些残忍。
“老娘是公主,就是老掉牙了想招年轻小伙子就能招年轻小伙子。”陈嫣然不忿道。
这话他倒是相信,当初他拒绝以后陈嫣然转头就嫁了别人。
“能不能,至少给我守三年……”
啪的一声响,陈嫣然拍了他背一下:“没门,你死了老娘立刻改嫁。所以你最好好好活着。”
这一巴掌没给他拍出内伤,话倒是给他弄抑郁了。
天气越来越冷,云雁的冬天向来难熬,阿九看着枯枝落叶,看着天,决定还是进宫一趟。
他已经不再是宫禁来去无阻的虎贲中郎将,等通传花了些时间。
陈初平在紫宸宫见的他。
两人难得在榻上相对而坐,上次这样……已经想不起是多久了。
“我活不过这个冬天了。”他先开口。
“御医不是说你伤势好转了吗?”陈初平皱眉,又要叫来人去传御医。
“不用了。”他拦住他:“到时间了而已。”
虽然现在看上去生得高大,但阿九小时候也过得很苦,且作为军人,伤病难免,只是年轻的时候身体好,扛得过去。这次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初平看着他,眉宇间的哀伤动摇也是多年不见。
“不要这个表情,我这辈子,很开心。”
家人、族人、朋友、战友,热热闹闹一大群。
家仇得报,青史留名,真的是很快意的一生。
甚至是先离开的那个,不用承担太多分别的悲伤。
眼见两人之间气氛落到谷底,他问了个不那么沉重的问题:“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一直很想问你,阿迟,到底是不是你小时候一直帮你的那个人?”
“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陈初平无奈扶额:“她是。”
“你的镜子,与她有关?”
“对。”
“当年她为什么会那么生气,说和你完了?”
陈初平皱眉嫌弃地看他:“你怎么那么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