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莫不恍然大悟:赏功罚过,不只是军事问题,更是政治问题,需照顾到方方面面。如果全然不顾齐王颜面,恐多有不便。最后众人议定:除了敬德、秦琼、齐王李元吉与屈突通外,还有李道玄以敌后陷阵之功、李世积先破虎牢之功,都列为头等功。随后,秦王又与众人商议如何处置王世充亲党。长孙无忌道:“今殿下一战而擒二王,普天同庆之日,不可任性杀戮。王世充亲党有弑君谋逆之罪,不稍加惩治,不足以劝善惩恶,当除其恶,余者一律赦罪。”
众人无不赞成。秦王便令玄龄等列出一份当斩者名单。薛收道:“大唐君临天下,万众仰视。杀一人,需使善者悦服,恶者畏惧。故不可不慎。”
于是,众人先拟定段达、王隆、朱粲、单雄信、杨公卿、郭什柱等十余人名单。但当议及杜淹时,众人不由得同时将目光转向杜如晦。秦王道:“杜淹虽有罪,然亦是奇才,又是克明叔父,本当手下留情,只是闻听他与你兄弟素不相睦。如何处置,且交由克明裁定如何。”
杜如晦不假思索道:“臣只望殿下莫顾及臣之情面,只管公断便了。”
秦王等明白,杜如晦这是要让杜淹死啊,便道:“既如此,将他列入名单便了。”
众人商议已定,各自先回府中安歇。途中,房、杜二人正在马上边行边议论政务。忽见有人拦路,高声道:“我乃杜克明胞弟,要见他。”说罢又高声大喊,“哥哥,小弟特来求见。难道哥哥做了高官,便不认小弟了不成?”
杜如晦闻言,不觉长叹一声:“看来老贼命不该绝也。”
原来,这拦路者正是杜如晦的胞弟杜楚客。这杜楚客生平孝悌仁爱,当初杜淹谋夺杜如晦兄弟家产,与杜如晦结仇,杜楚客就一再劝如晦,不可同族内讧,平日对杜淹依旧礼敬如初。杜如晦素与楚客兄弟情深,故此随军进城后便令人暗中派人打探楚客情况,得知其无事却并未马上与他相见。这一则确因公务繁忙,二则也是料知楚客见了自己,必定要为杜淹求情,而杜如晦却真的不想为这个叔父说一句好话。但事已至此,如晦只得下马与兄弟相见,杜楚客开口就到:“哥哥欲如何处置叔父?”
杜如晦眉头微皱道:“此事自当由秦王亲自裁夺,愚兄不敢过问。”
楚客道:“哥哥休要欺蒙小弟,哥哥是秦王身边一等心腹。此等大事,哥哥岂会不知?”
杜如晦道:“愚兄当真不知,贤弟莫要为难愚兄。”
楚客沉吟半日,忽道:“小弟不管哥哥知与不知,小弟只要叔父活命。”
杜如晦有些恼怒道:“老贼所为,何足为人!贤弟休管他死活。且老贼作恶极多,其生死岂愚兄可定?”
楚客忽哭泣道:“小弟便知道哥哥定要叔父死。小弟亦非草木,岂不知叔父之为人!然往日叔父已杀大哥,今哥哥又杀叔父。同门之中,骨肉相残,弟不忍目睹。”
如晦闻言,不觉泣下:“难道大哥便白白冤死了不成。”
楚客凄然道:“哥哥若不从小弟之言,小弟愿死于哥哥面前。”
说罢,从衣袖中抽出一把匕,便要自尽。慌得如晦连声喝止,一旁随从忙上前夺下匕。如晦这才道:“待愚兄明日向秦王求情便了。”
楚客又道:“明日去,只怕是叔父已然被斩了。哥哥何不立即就去。”
杜如晦无奈,只得返回官衙去见秦王。房玄龄见状,便也随他一同前去了。秦王见如晦返回,便知他来意,问道:“克明莫非为令叔父而来?”
如晦羞愧道:“殿下果然知如晦也。”
秦王笑道:“公何以改了主意?”
房玄龄便从旁告知了原因。秦王闻言,不知为何脑海中竟闪过了李元吉的影子,便忍不住长叹一声:“有弟如此,克明之幸也。仁者之言,不可不从。世民为楚客恕令叔父不死。”
这时,房玄龄却开口道:“杜淹固是天下奇才,但为人贪婪狡诈,实为小人。若不能为殿下所用,他日必为殿下之患。当收之王府,使不得害人。”
秦王闻言,不觉肃然。半日方道:“玄龄思虑缜密,非他人可及也。”
次日,秦王又聚众商议。众人对秦王所定诸事并无异议,唯在议定斩名单时,李世积建议:“单雄信虽罪当死,然骁勇绝伦,殿下若赦其罪而用之,必能为国效力。”
秦王道:“单雄信骁勇,不亚于士信、知节,然其性无大节,背主忘恩,心怀叵测。故我不欲用之。”
李世积道:“殿下此言,必因单雄信背李密而降王世充也。然则单雄信所以背李密,实是欲为故主翟让报仇。属下正因此而敬爱雄信也。”
秦王闻言,不禁犹豫起来。这时,却见李元吉道:“单雄信助纣为虐,弑君篡位,又杀我将士无数。此人可活,则何人不可活!”
秦王瞥了李元吉一眼,半晌无语。他心中明白,李元吉虽满口微言大义,其实他坚持要杀单雄信,不过是因为单雄信曾在阵前险些要了他性命。
这时,又见李世积忽跪倒在李元吉面前道:“雄信实罪不容诛,只是末将曾与他誓同生死。雄信被斩,末将有何面目见天下之人!末将愿以所有官爵赎雄信之罪,只求二位殿下恕雄信死罪。”
秦王凝视李世积片刻,然后道:“盟誓之事,出于往日,今懋功为唐臣,单雄信为郑将,你二人各为其主,岂可弃为臣尽忠之节而全朋友旧日之义!单雄信断不可活,然卿可前往狱中与单雄信诀别,以全昔日盟誓之情。”
李世积无奈,只得洒泪前往狱中与单雄信相见。秦王却令房玄龄暗中派人到狱中监听二人所言,并道:“生死关头,方见人之本性。单雄信若果然对李世积情深义重,我当收他入秦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