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退了下去。裴寂见赢了银子,便想见好就收,忙道:“时间不早了,还是改日再来陪各位玩吧。”
众人却如何肯依:“裴监,你岂可赢了便走?在玩上几手,也好大家尽兴。”
裴寂不好拒绝,只得留下,却见此时果然手气颇佳,不到一顿饭功夫,竟赢了千余两银子。把个裴寂乐得合不拢嘴。众人愤愤不平道:“好个裴监,手气竟如此之好。再玩下去,只怕是我等老婆也要姓裴了。罢了,改日换了手气再玩。裴监,下次不可不来。”
于是,纷纷收手离去。裴寂便要分一半银子于世民,世民如何肯收,道:“留下做下一次赌本。”
自此,这些人便常来约裴寂赌钱。初时,裴寂还担心李世民会设局害自己,故而心存提防。可是一连几次,次次大赢。不到半月,竟赢了五六千两之多。时间一久,心中便渐渐明白了,这一定是李世民有事相求,故而以此行贿于自己。这裴寂也并非等闲之辈,他对目前的形势与李世民所作所为,也早看在眼里,并有所察觉。但细细想来,这李世民所求,也无非是要让自己在李渊面前做些事情,而且最大的可能,就是让自己劝李渊举义反隋,而这也和自己意见相合。既然如此,又可白得财帛,他又何乐而不为。因而只是一味装傻,每日只管去赌馆财,只待世民对自己讲明真相。
世民观察多日,也从裴寂所为中料知其本意。于是,决定对裴寂摊牌。这一日,世民未带刘文静,独自一人来到裴寂家中拜访。二人相见后,李世民又送上礼物:五百两白银,五百匹绢帛,外带一对玉璧。裴寂见了礼物,不觉两眼放光道:“在下何敢无功受禄!这个万万使不得。”
世民也不客套,便直言道:“裴监且收下,小侄有事相求。”
裴寂见状,忙让人收了,又屏退左右,道:“公子有何要事吩咐在下?”
世民道:“些许财帛,何足挂齿!他日世民若得志,天下财帛与裴监共之。”
裴寂闻言,眼前一亮。道:“方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以令尊大人之地位、威望,公子之英勇无敌,纵使欲取天下,亦如反掌耳。裴寂不才,何能助益于公子。”
世民长叹一声道:“今群雄逐鹿,先下手为强。世民有心劝父亲早举大事,无奈父亲却一味持重犹豫。世民恐一旦错失良机,悔之不及矣!他老人家对裴监言听计从,若得裴监从旁相劝,使之早日决断,则裴监之功大矣!到那时,高官厚禄,封妻荫子,岂不任由裴监所取!”
“这等小事,何足挂齿!裴监略施小计,定要令尊大人早下决断。”
世民大喜道:“倘能如此,裴监便是开国元勋!”
晋阳宫中的夜晚,灯火通明,酒桌之上,美酒佳肴,甚是丰盛。酒桌前,裴寂与李渊已是醉意阑珊。裴寂摆摆手让侍者尽数退下,然后试探着对李渊道:“今天下动乱,民不聊生,这晋阳宫中,却是财帛山积,美女如云。也不知皇上何日来上一次。”
此时,李渊已有了八分醉意,不由得放肆起来:“只怕是他今生再难来此地了。”
裴寂又故意愤愤道:“想那杨广何德何能,远在江都,却霸占着晋阳宫。留守为国家血战沙场,付出多少心力,却守此宫中财帛美女,不得一用。当真让裴寂为大人不平。”
李渊闻言,不觉面露恼怒之色,继而又连连摇头叹息。裴寂又继续激怒李渊:“大丈夫当纵横天下,快意而为。岂可为此独夫死守愚忠之节。”
李渊终于忍不住爆道:“独夫弃两京而逍遥江都,此实乃自求死路。不瞒裴监,二郎早又举事之心,只是我以为时机未到。你且待之,我早晚必取而代之。”
“以下官之意,大人若有此志,当宜早不宜迟,莫让他人占了先机。”
李渊沉吟片刻,忽觉自失,便一副醉态,俯身在酒桌不起。裴寂会意,又连忙继续劝道:“今日我兄弟二人只管一醉方休,莫论他事。”
说着,又为李渊把盏敬酒。这李渊虽还有几分清醒,却已被裴寂一番话说得心动,一时烦闷,便又一连喝了十几杯酒下肚。裴寂见他已有了十二分醉意,便知时机已到,竟将他扶到宫内就寝。随后便找来两位绝色宫女,陪伴李渊。此时晋阳宫内,杨广已久不临幸,裴寂便是这宫中之主,这些宫女哪敢不从命。李渊又已醉得神情恍惚,此时忽见两位天仙般妙龄少女,一时色胆包天,那还顾什么“欺君罔上”,竟做下了不便人言的世间好事。事毕,便沉沉睡去。次日一早,天色大亮。李渊才悠悠醒来,却现身边竟躺着两位陌生的赤身美女,抬头四顾,又不知身在何处,便感到大事不妙。急忙到处寻找衣袍,却哪里去找。正在慌乱之际,却见裴寂带着一位小太监笑吟吟步入屋内,面色半阴半晴、似笑非笑道:“留守昨日可休息得好?”
李渊恼道:“裴监害杀本官了。”
裴寂幽幽一笑道:“大人春宵一度,何等风流快活?不谢下官,反见责难,岂不冤杀裴寂。”
李渊无奈,只得长叹一声道:“只怕此中必有二郎之意。罢了,罢了!是福是祸,皆由他吧!”
裴寂闻言大喜:“大人圣明,万事皆在你度中。下官也是觉得二郎之意乃是正途,否则下官岂敢设此一局欺蒙大人。”
到了此时,李渊也只好下了决断,急忙穿戴整齐,回到府中去找李世民商议大事。不料刚到府中坐定,却忽见有人来报:“启禀留守大人,马邑方面有人来报,说校尉刘武周杀了太守王仁恭,造反了。”
原来这刘武周家居马邑,骁勇善射,专爱结识豪侠,为州里之豪强。曾随大将杨义臣东征西杀,得了个建节校尉之职。后返回家乡。太守王仁恭因其是本土豪杰,故此对其倚重有加。却不料这刘武周因机缘巧合,与王仁恭侍妾苟合一处。此后,刘武周唯恐事泄被罚,又见天下已乱,便起了杀害王仁恭,举兵造反之心。当时,马邑四周到处都是饥民,而军用仓廪却又存粮无数,只是王仁恭如何敢私自动用国储军粮。刘武周便派人到处宣传:“如今饥民满地,饿殍遍野,王太守闭仓不恤百姓,岂可为民父母?”以此激怒饥民。使得一时间民怨沸腾,马邑政局不稳。刘武周却托病不出。乡间豪杰纷纷来找他拿主意,刘武周便对众人讲道:“贼盗蜂起,剿之不尽。今饥民怨愤,必致大祸。我等若不能因时而动,只恐必与王太守同死。你等有愿与我举事造反,开仓济民,以成大事的吗?”
众豪杰闻言,无不愿从。于是刘武周与众人定计举事。这一日,王仁恭在官衙视事之际,刘武周来到官衙。此时,王仁恭正为饥民闹事而六神无主,一见刘武周到来,不由得大喜:“武周,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与你相商。”刘武周闻言,便从容走到王仁恭近前,恰在此时,却见刘武周好友张万岁、妹夫苑君璋等十余人从后面突入,直奔王仁恭而来。王仁恭现情况不妙,口中叫道:“武周救我!”便躲向刘武周,却被刘武周伸手抓了个正着,张万岁从后抢上前来,手起刀落,砍下王仁恭人头。随即抓住其人头于官衙内外到处巡行,口中喊着:“今饥民遍地,王仁恭不知抚恤,实乃草菅人命。我等已将其斩。”
这些人都是本地豪强,平日里无人不对他们畏惧三分,此时见他们做下这等事,哪还敢开口说个不字。刘武周便开仓放粮,赈济饥民。又传檄属下诸城,一时间皆来降附。征集军马,得到万余人。于是刘武周自称太守,并遣使臣服于突厥,以为靠山。
李渊闻讯,料知自己不想造反也不行了。要知道,倘若仅仅是睡了两个宫女,或许还可瞒过一时。可刘武周在自己治下杀了太守,起兵造反,李渊确实罪责难逃。且如此重大事件,是不可能瞒过朝廷的。因此,李渊要想免于处罚,也只能起兵造反。于是,他先令人将李世民找来。
李世民得知父亲传唤,便猜到了他的心意。但当世民喜滋滋来到父亲近前时,却见李渊面沉似水,死死盯住世民好一阵,忽然厉声道:“你干出的好事!”
世民一怔,忙跪下道:“父亲何故此雷霆之怒?”
李渊道:“你近来所为,皆破家灭族之事,为父如何不怒!”
世民这才明白李渊为何怒,急分辨道:“父亲,方今独夫无道,奸邪当权,猜忌父亲如同仇雠。近日又有刘武周举兵造反,朝廷焉能不归罪于父亲。纵使一时赦免,戴罪立功,破得武周,父亲亦必身负盖世不赏之功。杀身灭族,迟早之事也!父亲岂可坐以待毙?”
李渊怒道:“真是一派胡言。我需押送你到朝廷请罪。”
说罢,令人取来纸笔,要写奏表。继而又投笔于地,长叹一声道:“我怎能忍心送你就死。罢了!不论是祸是福,都由你吧。”
李渊所以要演上这么一出戏,显然是想压一压李世民的气焰,以防他日后居功自傲,目中无人。其实,若说李渊此时便对自己的这位亲生次子产生了什么猜忌之心,那倒是决然不会。但一方面他觉得李世民行事太过胆大妄为、自作主张,有必要训导他一下该如何做人才是。另一方面这也是他多年来为官处事的习惯,不这么做一下,似乎就觉得少了点什么一般。李世民怔怔地看着李渊,一时无语,以他的聪明颖悟,自然明白父亲的用意。让他迷惑的是,父子之间,又何须如此。可以说,李渊此举实属画蛇添足,它让李世民内心纯净的父子亲情模模糊糊地蒙上了一层似有还无的政治污垢。
只见李渊又道:“你近日以来,都做好了哪些准备?”
“孩儿近来与刘文静广结本地豪杰,这些人都甘愿为我所用。只要父亲一声令下,可得雄兵十万。此外,孩儿还委托西门聪购战马三千匹,第一批一千五百匹已到太原,暂时放在各家私养。一旦举事,可得千余铁骑。只是这第二批却不知为何迟迟未到。”
李渊微微点头,又道:“此事还需与裴监、文静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