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郑文通率军赶往贾胡堡,忽有人来报,说寨内已被义军攻取。郑文通惊道:“李渊出兵不久,如何能到达此地?莫非其中有诈?且开往敌寨看看。”
于是传令三军加行军,赶往贾胡堡。军队来到贾胡堡,果见山上大路口处扎满营寨,寨内尽是太原义军旗帜。郑文通惊异道:“叛军何得如此神!”
便纵马来到敌寨近处,认真观察了一阵,却见寨内鸦雀无声。郑文通立即下令攻寨。寨内依旧毫无动静,直到最前面的将士接近山寨,忽听寨内一阵号角之声。霎时,寨内箭如雨下,射向隋军。继而又依托山势,放下滚木礌石。隋军一时死伤不少,只得撤下山来。郑文通又令人向山上叫骂,只见山上寨门打开,涌出几十骑。为一人身高近八尺,英姿勃勃,手提大刀,正是黑石岭寨主刘兰成。只见他对山下喊道:“山下那些为虎作伥、压榨百姓的贼们听着,我奉右都督之命在此等候多时了。你等若是下马就缚,或可活命,若是执迷不悟,让你们一个个都死。”
原来,李世民早在进军关中之初,便料知宋老生必然会打算扼守贾胡堡和雀鼠谷以抗拒义军,故此先派人通知刘兰成,让他抢先占据这两处战略要地,坚守不战,以待义军到达。
郑文通闻言大怒,望着山上高声骂道:“逆贼休得猖狂,敢下山来与我一战吗?”
刘兰成笑道:“右都督只令本人守住山寨,并无与尔等厮杀之令。”
郑文通愈怒火上撞,挥军又冲向山去,却见刘兰成等从容撤回山寨。郑文通刚刚冲近山寨,却又被一阵箭雨逼退。郑文通便令人对山上叫骂,却听到山寨中忽然响起一阵奏乐之声。郑文通自知难以攻下山寨,只得下令撤军回霍邑。
就在义军大举西进之际,却从东方来了一位不之客——李密派来的使者。这位使者本来是要到太原与李渊会见的,但到了太原却现李渊已经兵关中了,所以才赶到军中与李渊会面。李密派使者前来的表面目的是要与李渊联合共同反隋,但实际是想要李渊拥戴他为盟主。李渊看过李密给他的书信,立即明白了李密的用意。他当机立断,让人回书于李密,表示愿意拥戴李密。裴寂表示反对:“大将军必欲结好李密,或为解西取关中后顾之忧乎?然则李密兵围东都日久,攻之不可猝下,弃之则前功尽弃。焉能西顾而与我争太原!大将军不可许以盟主之名。”
唐俭也劝道:“李密,猛虎也。久在中原,威势甚盛。若复受大将军拥戴而有盟主之名,必如虎添翼,其势成矣!”
李渊笑道:“盟主,虚名耳。以此而结好李密,使之为我东面屏障。我则得以从容进军关中而取长安,然后虎踞关中,雄视天下,则大业成矣!区区虚名,何足惜也。诸公勿复多言!”
于是修书于李密,表示愿意推戴他为反隋盟主。李密得到李渊的书信后,心中大喜。立即聚众传阅这封书信:“有唐公推戴,天下事定矣!”
群臣纷纷称贺,唯魏征出列道:“李渊所以推戴主公,实为以此牵制我军,使我不得进取太原,他却从容克长安、定关中耳。臣以为虚名不可恃,盟好不可信。”
李密笑道:“文成之言甚是。只是李渊欲从容取长安、定关中,孤又何尝不欲以其为西方藩屏,专意取东都、定中原乎!孤所以得此书而喜,不过借此而壮声势罢了!今可以李渊推戴事传布四方,以招抚群雄。”
于是,遣使将李渊推戴李密为盟主之事通告四方,招抚群雄。当使者来到易州宋金刚处时,受到宋金刚热情接待,并表示坚决拥戴李密反隋。可是李密使者刚刚离去,窦建德与刘武周的使者也接踵而来。宋金刚权衡利弊,觉得自己与窦建德曾有过一场恶斗,心结难除,不可投奔。且李密麾下良将如云,自己去了很难出头,而刘武周却与自己有旧交,而且他刚刚举事,麾下正缺少得力战将,自己去了定能受到重用。于是便与尉迟敬德商议。敬德料知宋金刚不可能投奔李世民,而且近来老母颇念故乡,自己与妻子也思念岳父,故此也愿意投奔刘武周。于是,宋金刚便率领麾下数千愿意跟随自己的将士投奔刘武周去了。
进入马邑境界后,敬德暂且辞别宋金刚,带着家眷先回善阳县故乡,将老母安顿下来。然后又与妻子探望了岳父。一切办妥后,敬德本想在家陪母亲多住几日,不料宋金刚却派人来到善阳催他赶往马邑有要事相商。敬德只好辞别母亲、岳父和妻子,星夜赶到马邑城内来见宋金刚。二人相见,只见宋金刚喜形于色道:“武周不愧为故交,果不负我。”
敬德见状,忍不住问道:“不知刘武周如何安置大哥?”
“为兄刚到马邑,他便封为兄为宋王、大将军,统管所有兵马。又以家财之半赠与为兄,且将其妹妹嫁于为兄为妻。人生难得遇知己,今遇刘武周,你我兄弟之大幸也。明日贤弟可随我去见武周,必能保贤弟高官厚禄。”
敬德见宋金刚侃侃而谈,开始时也为他高兴。可当他听说宋金刚要取刘武周之妹,不禁眉头渐渐紧锁。待他讲完,便问道:“大哥娶武周之妹,又如何处置大嫂?”
宋金刚道:“给了她绢帛千匹,送回娘家。”
敬德劝道:“常言道:糟糠之妻不下堂。大嫂随大哥多年,相夫教子,甚守妇道。大哥何可为一身之荣而弃结之妻!”
“常言亦云:兄弟是手足,妻子是衣服。出妻再娶,人之常事也。今若不娶武周妹,何以取信于武周?我等兄弟,怀盖世之才略,岂可久为人下之人。”
敬德沉默半晌,方道:“此乃大哥家事,兄弟不好多言。”
宋金刚又道:“为兄所以催促贤弟回,是因为有一大事要与兄弟相商。今李渊父子率军进取关中,太原无良将镇守。武周有心联合突厥攻取太原。只是突厥另有打算,不肯相助。武周有意独自率兵取太原。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敬德闻言愕然,沉思了好一阵方道:“此乃大事,兄长与刘武周自当有长算,非小弟所能言。今大哥已投奔明主,将来必鹏程万里。小弟心愿已了,唯愿归隐乡里,为大哥治下一布衣,今后永不出世为官。”
敬德言外之意很明白,就是不愿意为刘武周攻打太原,但是此生也绝不会与宋金刚为敌。
宋金刚道:“兄弟何出此言!你我兄弟当休戚与共,岂可分离。”
“只是小弟以往已失信于李世民,今又乘虚而袭其根本之地,此非人当所为也!小弟愿随大哥出生入死,万死不辞。唯不可与李世民交战。”
“兄弟差矣!所谓忠义、忠义,忠在义前。我兄弟既已投奔武周,自当为之效力,此乃忠也;爱李世民而不欲与之战,此乃义也。今贤弟为李世民而不肯效力于武周,此乃废忠而守义,弃大而就小也。”
敬德沉吟好一阵,忽仰天长叹:“人生在世,忠义而已。此二者,失一而何足为人!今日之事,让敬德如何是好?”
宋金刚道:“我有一计,可使贤弟忠义两全。只是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大哥讲来!”
“今日李世民随李渊进取关中,太原空虚。武周若出兵攻取太原,则是李渊父子进则前有强敌,退则巢穴已失,灭亡无日矣!今愚兄愿为贤弟劝武周不出兵取太原,使李渊父子从容入关中。如此,贤弟则无愧于李世民矣!然此后,贤弟当尽忠武周,如何?”
敬德大喜:“倘能如此,敬德愿效犬马之劳!”
宋金刚也大喜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于是,二人击掌为誓,宋金刚哈哈大笑。此时,敬德并不知道,自己已堕入宋金刚彀中了。原来,所谓抛开突厥,独自进取太原,不过是刘武周一时怨愤之言。没有突厥人的支持,他未必真敢贸然出兵太原。但宋金刚早已料到今后刘武周与李世民之间必有决死一战,而刘武周要想战胜李世民,必须借助敬德之力。但宋金刚又明知敬德一直心向世民,必不愿与李世民为敌。故此宋金刚才送了敬德一个顺水人情,以便让敬德今后能尽力效忠刘武周而与李世民为敌。这不仅可以让他笼络住敬德,而且将来也可以讨好刘武周。此时见敬德果然中计,故此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结果,刘武周果然没有真的出兵太原,但他要攻打太原的消息却传了出去。
贾胡堡,连绵十余里的义军营寨,听不到练兵布阵的呐喊声,也看不到将士忙碌的身影。乌云笼罩着天空,偶尔,阳光也会从乌云的缝隙中顽强的钻出来,给人以一线希冀。但转眼之间,却又被乌云所遮蔽。时断时续的雨水敲打着营帐,声声都像敲在人们的脆弱的心脏,让人感到阵阵抽搐。自从李渊率大军来到贾胡堡以来,这里便一直阴雨连绵,已经十余日了,军队根本无法行军作战。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不断生,先是粮草的缺乏,继而是士气逐渐低落。近一两天来,又传来了刘武周与突厥人已经出兵攻打太原的消息。整个义军大营开始人心惶惶。
中军帐中,李渊正在聚众议事。此时的李渊,忧形于色,眼前的形势使他承受着生平从未曾遭遇过的压力,让他失去了决断的勇气和智慧,他必须要听一听众人的意见。但听到众人的意见之后,他却更感到灰心和绝望。因为,几乎所有人的判断都与他本人相仿,认为刘武周来攻太原的可能性极大,应立即回师救太原,以免遭到灭顶之灾。
裴寂道:“突厥素来贪而多诈,其言岂可信乎?且刘文静出使至今未归,莫非被其所扣留!况刘武周之外,李密也不可不防。”
温彦博也道:“霍邑近在咫尺,尚不能克。此去长安,关隘重重,岂易攻取!若一旦太原失守,我等前有坚敌,退无所据,军心涣散,大势去矣!”
殷开山道:“目下粮运不继,军中有乏粮之忧。莫若且回师太原,待日后择机再进取关中。”
众人议论纷纷,都主张立即回师太原。就连当初极力主张进取关中的唐俭等人也是有的主张撤军,有的一言不。这时,李渊又将目光转向李建成和李世民:“你二人有何想法。”
世民道:“目下稼禾遍野,何忧乏粮?宋老生乃一勇匹夫,一旦雨停日出,可一战擒之。李密顾恋仓粟,无暇远略。刘武周与突厥名为联合,实则相互猜忌。其若进兵太原,马邑必有螳螂捕蝉之忧。我等本以举大义、救苍生号令天下,故能从者云集。今遇小敌而退,何以树威信于众人!一旦人心解体,则大势去矣!今当义无反顾,有进无退!”
建成立即表示支持道:“二郎之言甚是!今日我等进则为义军,退守太原则为叛贼矣!何能号令天下!”
李渊受到世民与建成的鼓舞,不觉信心倍增,道:“我儿之言,正合我意。我意决矣!有再言退军者斩!”
话音未落,段志玄先应道:“悉从大将军将令!”
其他人顾望片刻,也都纷纷表示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