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靖接到圣旨,令自己回长安,只得与王长谐做了交割,赶往长安。
长安城里,皇宫太极殿内,李渊正在召见刚回到京师的李靖。由于并非正式朝会,故此只有裴寂等几位重臣在座。李靖见到李渊,先请罪:“臣辅秦王至泾州,不能为国家破敌立功以慰圣心,反遭败绩,臣实罪在不赦。唯请陛下治臣之罪。”
李渊道:“此皆刘文静、殷开山之罪也,与二郎、爱卿无干。朕知爱卿此番出征,颇树勋劳,本当厚加封赏,无奈高墌之战,我军败绩,若于此时加封爱卿,恐难服众心。爱卿且辅二郎整军练兵,待日后再建奇勋,朕自当委以重任。”
李靖忙道:“臣谢陛下不罪之恩!”
李渊又问李靖:“今我军新败,关中骚然,薛举必乘胜入寇。不知爱卿有何良策?”
李靖道:“高墌之战后,臣已做好善后。然则目下虽无近忧,陛下当谋远虑。依臣之计,当西结河西,北和突厥。河西李轨,常惧薛举之侵,陛下若遣使与之联合,李轨必喜而从命。李轨既附于我,则薛举有西顾之忧,必难以全力入侵关中。突厥御中原之策,助强而抑弱,坐观群雄虎争耳。高墌战罢,我弱而秦强矣。陛下可遣使多带财帛赠始毕,且请其出兵击薛举,始毕必以我势弱胆怯。且在泾州时,始毕与薛举已互生猜忌之心,故其虽不出兵击西秦,亦必不肯出兵助薛举。如此,则薛举其耐我何!”
李渊闻言,连连点头。又与李靖讨论了一些其他大事,便令他退下去见世民。待众人散去后,李渊转向裴寂,意味深长地讲道:“天下大势,尽在李药师掌握矣!”
裴寂会意道:“此所以……陛下不可不虑也。”
自李靖归附以来,裴寂便一直对他心存猜忌。其实,调李靖回京师就是裴寂的主意。让李靖助李世民整军练兵倒也不假,但更重要的还是对李靖不放心。要知道,先后从高墌撤至豳州的军队大约四万左右人,除去一部分随胡演与张长逊到宁州和五原之外,仍不下三万,豳州原有军队也在一万左右。到了豳州,李靖新招募了一批新兵。三者合计,共有四五万人。这样一支军队交于李靖之手,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故此裴寂才劝李渊将李靖召回京师。
听到裴寂之言,李渊沉默了好一阵,才长叹一声:“难啊!”
裴寂会意,又沉吟片刻道:“依臣之意,不可让李靖久在秦王府任职,以免……”
话到此处,裴寂欲言又止。李渊自然明白他话中深意,不由得连连点头道:“裴监所言是也。”
话到此处,李渊忽然调转话题道:“李药师之计,颇合我意。只是派何人前往河西与突厥为好,裴监可有人选?”
裴寂略一思索,便道:“臣保举一人,可出使河西。”
李渊问道:“不知是何人?”
裴寂道:“臣府中僚佐安兴贵机智有胆识,且世居河西,其家在胡人中颇着威信,其弟安修仁今为李轨心腹,颇得李轨器重。令其出使河西,必能使李轨来附。”
李渊连连称赞道:“甚好!至于出使突厥,二郎府中贤才极多,何不就让他选人前往。”
裴寂道:“陛下圣明。”
却说李靖离了太极殿,便直奔秦王府来见李世民。此时,李世民已经痊愈,得知李靖回到秦王府,便与房玄龄、长孙无忌等来到府门前迎接。见到李靖,世民抢到马前,几乎是将李靖扶下马来,便道:“先生一路辛苦。”
李靖见世民步履矫健,便问道:“殿下可痊愈了?”
世民道:“恢复如初。”
李靖便要下拜,世民连忙扶助,道:“先生休要多礼,且到府中再叙。”
来到府中,众人依礼相见后,李靖将李渊召见自己时二人所言告知了世民,并将“西结河西,北和突厥”的策略对世民做出更为详尽的解释。世民不由得赞叹道:“先生果然是妙算无遗。联合李轨,料也不难。只是若欲说服始毕,却必需一胆识过人、能言善辩之士才好!”
却见房玄龄道:“如蒙殿下不弃,玄龄倒愿意前往。”
李靖便道:“此事非玄龄不可。”
世民便道:“既如此,就请玄龄一行。只是伐交之策虽然重要,但我与薛举终需一战以决雌雄。还需先生不辞辛劳,助世民训练三军,再振士气,以破西秦。”
李靖道:“此乃臣分内之事,敢不效犬马之劳!”
众人又商议了一番。最后世民对李靖道:“我军新败,士气低落,大郎今晚要设宴款待众人,为众人鼓舞斗志。先生且回府中见过家人,然后前去赴宴。”
于是,李靖便辞别世民,随后众人也各自离开了秦王府。到了晚上,李靖等随世民一同来到东宫赴宴,到场的都是从高墌归来的将领。酒宴开始时,李建成先举杯对众人道:“今日之宴,一则为贤弟世民大病初愈贺喜,二则为药师先生接风洗尘,三则为刘、殷二将军及高墌归来的众将士压惊。胜败乃兵家常事,望各位将军不要因一战之败而气馁。”又转向刘文静与殷开山,“二位将军虽被免职除名,但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父皇绝不会断了两位将军立功复职之路。各位将军,我们与薛举的战争才刚刚开始,高墌之败,纯系偶然。还望各位鼓足斗志,整军练兵,他日再与薛举决战时,一鼓作气,除灭西秦,以报父皇之厚爱。我等且满饮此杯!”
说罢,先一饮而尽。世民与众将齐声向建成道:“谢太子殿下!”也随着干了杯。随后,又是一阵沉默。一种战败之后沮丧气氛笼罩着每个人的心,尤其是刘文静和殷开山,更是一脸愧悔之色。回到长安后,李渊因念二人都是太原举义的元从功臣,故此免了他们一死,只是撤销了他们的一切爵位和官职。其实二人已无资格参加今天的宴会,但李建成为了安慰二人,特地将他们请来赴宴。
李世民见此情景,便开口道:“世民以为,薛举实不足惧。扶风之战,足以为证。高墌之战虽败,实乃世民命中该有此一劫。非战之过也。”
李建成也道:“只要我等鼓足士气,下次决战,必能大破薛举。”
在二人的鼓舞之下,众将脸上开始有了笑意,宴席上渐渐活跃起来。酒至半酣,李建成又对段志玄道:“此次二郎得以脱险,多亏将军舍命相护。我闻听将军与药师先生相见时,几成血人。不知将军此战身上又添了几许新伤。”
说罢,亲自为志玄解衣察看,细细数来,现仅新添大小伤疤即有三十六处。建成便按每块伤疤十匹绢帛的标准,赏了志玄绢帛三百六十匹。又出绢帛五百匹,以赏李靖退突厥、刘武周及救世民与之功。并对李靖道:“此乃父皇旨意也。”随后又赏了在座每位将领战袍一领,以资鼓励。宴罢之时,已是深夜,众将尽欢而散,笼罩在他们心中失败阴影几乎一扫而空。
突厥汗庭,可汗牙帐内,始毕与史蜀胡悉、阿史德贺鲁等汗庭大酋都在场,他们是准备会见唐朝派来的使者。
从泾州归来后,得知了夜袭粮草营竟然是李靖精心安排的离间计,这让自视甚高的始毕和史蜀胡悉在愧悔和恼怒之余,也增添了几分惧意。李靖的圈套竟然设计得如此天衣无缝,这不得不让他们感到恐怖。始毕不由得长叹道:“李靖不除,必为我汗国大患。”
史蜀胡悉也道:“必设法除之。”
正当他们绞尽脑汁考虑如何修复与西秦的关系以便帮助薛举对抗唐军之际,却又从高墌传来了消息:薛举大破唐军。史蜀胡悉便对始毕道:“薛举既胜而骄,必有轻我之心。大可汗此时派人与之谈判,薛举必不肯俯就于我。且其既足以对抗唐朝,我何必劳师耗财以助之!我料薛举必乘胜侵关中,唐朝亦必倾力御西秦。大可汗不可坐视,当令梁师都、刘武周各率人马与我共同伐唐,使之尾不能兼顾,我必有所获。”
可正在始毕调兵遣将,单等薛举大军与唐朝开战便大举进犯唐境之际,房玄龄却来到了阴山突厥汗庭。对于来自中原的使者,突厥人一向来者不拒,因为他们绝不会空着手前来,不管是否答应他们的要求,他们献上来的财帛珍宝,突厥人都会照单笑纳。所以,始毕并不会拒绝房玄龄。
不一时,只见一位突厥侍者引着房玄龄进入牙帐。房玄龄依礼见过了始毕与众酋长后,始毕便开口问道:“大使为何而来?”
玄龄道:“玄龄奉我大唐皇帝之命,特来拜见大可汗,并献上绢帛五万匹,美女四人。”
始毕不露声色道:“收下!”
史蜀胡悉却一脸轻蔑道:“大使来此,可是想求大可汗出兵助李渊灭西秦?”
却见房玄龄道:“我大唐皇帝有心与大可汗共灭西秦不假,只是谈不上求字。”
众酋闻言,顿时大为不满,纷纷道:“唐使无礼!”
“这厮好不猖狂!”
“把他押下去砍了!”
始毕也变得面沉似水道:“尔何出此言?”
只见房玄龄傲然扫视群酋,又转向始毕,从容道:“玄龄此来,非只为我大唐,亦为突厥汗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