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军在滑州休整一日,便继续西进。这一日,大军临近管州境界。管州乃是夏军通往洛阳的一座重镇,此时归属于唐朝。管州守将郭士安也是河南着名的猛将,本是王世充麾下大将,后率管州军归唐。王世充派朱粲攻城,郭士安与朱粲多次交手,未分胜负。朱粲无奈只得无功而返,郭士安由此名震中原。郭士安手下还有三员猛将,一位是飞天虎赵庆,手中一杆大刀重五十余斤。一位是黑金刚冯胜,善使一杆三齿叉。第三位是双刀阎王祖迪,善使双刀。这三人随郭士安征战多年,各个勇冠三军,令对手丧胆。这四人镇守管州多年,四方贼寇及王世充、窦建德都曾多次派人前来攻打管州,均被他们杀得大败而回。窦建德早闻其名,故与众将佐商议攻城之策。
凌敬献计道:“郭士安等虽勇,却如何是我大军对手?臣只怕他们坚守不战。今洛阳危急,若我军久攻管州不下,恐误大事。臣有一计:大王可令孟海公将军率本部攻打管州,并派人到管州宣称,孟海公之军本是草寇,周桥之战,精兵猛将伤亡殆尽,不足为惧。郭士安闻言,必轻敌出战。大王可多派猛将与孟将军同行,必一战破之。”
窦建德满意地点头道:“正合孤意。”便依凌敬之计,令孟海公为先锋率本军三万人攻打管州,却令刘十善、窦子方、苏定方随孟海公同往。
却说郭士安闻听窦建德派孟海公前来攻打管州,又听到民间对孟海公军不足为惧的传闻,不由得内心大喜。便将赵庆、冯胜、祖迪等三人召来商议道:“窦建德老匹夫不亲来管州,却只派孟海公前来攻城,此乃轻视我等也。我正愁郑军势大,我等难以久守。今老匹夫竟敢派孟海公前来送死,我等正好先击破孟海公以立军威,军威既立,人心必固。人心固,则城可守矣。”
赵庆道:“我等唯将军之命是从。”
冯胜却道:“窦建德大军三十万驰援洛阳,利在战。今临管州,却仅派孟海公前来,只怕其中有诈。”
郭士安闻言,不觉犹豫,却见祖迪一脸不屑道:“休管他有诈无诈,莫道是孟海公,即便是窦建德亲来又有何惧!”
祖迪这么一讲,郭士安也觉得有理,便对冯胜道:“将军不必过虑,今孟海公独自到此,乃是一次良机。一旦错过,我等恐再无破敌立威之机了。”
冯胜见郭士安坚持己见,便道:“既如此,待请敌军到时,请主将守城,末将先出城迎敌。”
郭士安道:“也好。”
次日,孟海公果然率大军来到城下。正要布列阵势,却见管州城门大开,一支军马杀出城来。为一将胯下一匹北地骏马,手中一杆三齿叉,身高一丈,膀阔腰圆,正是黑金刚冯胜。孟海公忙派心腹爱将曹刚率二百铁骑前去掠阵。冯胜见曹刚杀出,舞叉直取曹刚。二人顿时杀作一处,斗了十几个回合,冯胜忽然卖了个破绽,诱曹刚一刀劈空,却反手一叉,正刺中曹刚后心,登时落马身亡。夏军阵中孟啖鬼见冯胜杀了曹刚,勃然大怒,舞双锤杀出本阵,直取冯胜。冯胜摆叉相迎,人在阵前一场大战,斗了七八十合,冯胜抵敌不住,拨马便回。孟啖鬼拍马便追。这时只见城门大开,一将舞双刀敌住孟啖鬼,正是双刀阎王祖迪。这时,郭士安也率军出城布列成阵。祖迪与孟啖鬼斗不十合,却见夏军阵中苏定方舞枪杀出,口中高喊:“孟将军且回,待我来取敌将级。”
飞马来战祖迪。孟啖鬼见定方杀到,拨马便回。苏定方却与祖迪杀作一团。二人大战四五十合,未分胜负。郭士安见祖迪一时难以取胜。便令冯胜与赵庆率一千铁骑,直闯夏阵。冯胜与赵庆二马当先杀入敌阵,夏军一时阻挡不住,被他们深入阵中,直接向孟海公杀去。孟海公正在军中观战,不防赵、冯二将杀到,忙提双锤迎战。却被冯胜迎面舞叉缠住,赵庆又从后面夹击。孟海公登时锤法大乱,战不十合,被赵庆一刀震落马下。冯胜正要上前结果孟海公性命,却忽有一箭射到。冯胜急摆叉拨开来箭,却见孟啖鬼与孟义二马杀到,敌住赵、冯二将。孟海公乘势上马,也加入战斗。这边郭士安眼见敌阵已乱,也挥军杀向敌阵。不料两军刚一相交,却见窦子方手舞双锤,左右乱砸,便将郭士安身边的十几名卫士打落马下。郭士安见状大怒,舞枪来战窦子方。二人便在乱军之中厮杀作一团。此时,祖迪已与苏定方大战了七八十合。二人战至紧要处,苏定方忽然卖个破绽,让过祖迪砍来的双刀,奋起一枪正中祖迪心窝。随即抽出枪来,却不去与敌军厮杀,而是率本部军马直接杀向管州城。城内守军猝不及防,被他率军杀入城去。这边郭士安与窦子方战至百合,便觉气力不加。有心逃走,却被窦子方双锤死死缠住,难以脱身。正危急时,却见赵庆与冯胜被孟海公等杀败逃到此处。二将见郭士安形势危急,正待上前救助,却忽见窦子方一声大喝,手起锤落,将郭士安的一颗头颅砸得桃花怒放。二人大吃一惊,不敢上前来战窦子方,便率军突围而出,待杀到城下,却见城上已树起夏军旗帜。原来是苏定方杀入城后,很快便占据了全城。二人无奈,只得弃城而逃。其余唐军将士,眼见几位主将死的死,逃的逃,城池又已陷落,哪里还有半点斗志,纷纷丢兵弃甲,向夏军投降。孟海公大获全胜,率军开进管州。随后派人向窦建德报捷。
窦建德接连攻克滑州、管州后,声威大振,此后夏军一路之上,各地守军或望风逃散,或开城迎降,很快便来到荥阳、阳翟一带。荥阳自古为四战之地,也算得上一座重镇,只是隋朝只在此地设置县治,故此当地人口并非很多。但城内守将李恒却是一位能征惯战的名将,尤以善守城知名。窦建德不愿在这里耽误时日,便留下刘黑闼率本部人马围攻荥阳,自己率大军继续前进。
却说刘黑闼率兵三万来攻荥阳城,这荥阳城虽不太大,却极为坚固。刘黑闼来到城下观望多时,觉得要强攻荥阳,必定损失惨重。故此决定先设法诱敌出城野战。于是令刘十善率兵二千人到城下挑战,自己却率兵一万在远处设伏以待。并令窦子方在军营中做好准备,随时准备加入战斗。当日,刘十善便率军到城下叫阵。但城上守军却任凭夏军百般辱骂,只是充耳不闻,只管坚守不出。次日,刘黑闼又派袁子干到城下叫骂,城上依旧寂然无声。窦子方忍不住道:“区区荥阳城,几脚便可踹倒,何须费如此大周折,明日直接攻上城去,擒了李恒,岂不省事?”
刘黑闼道:“我观此城甚是坚固,城上布置严密,不可轻易攻取。将军且再忍耐数日。若是李恒果然不肯出战,再强攻不迟。”
次日又令窦子方到城下挑战。只是城上依旧不肯出战。如此又过去了二三日,刘黑闼料定李恒必不肯出战,只得下令强攻荥阳城。军令既下,兵马齐动。云梯高搭,人如潮涌,夏军将士奋力攻向城头。可城上却依旧鸦雀无声,直到他们临近城池之际,城上却忽然号炮震天,金鼓齐鸣,霎时礌石乱滚,箭矢齐,攻城将士纷纷倒地身亡。但未被打中的将士却依旧奋勇冲上前去,借助各种攻城器械扑向城头。一片片将士倒下,又有一群群战士攻上去。刘十善在云梯上拨打箭矢终于接近城墙,将副梯搭在城头,踏梯直奔城上而去,眼见得人已近城,却见城头忽有一将挺身而出,举三齿叉直刺过来,正是冯胜。刘十善急摆刀招架,却见又有一将赶到。看时,正是飞天虎赵庆。原来赵庆与冯胜逃离管州后,便来到了荥阳投奔了李恒。但见这赵庆将手中的刀只一挥,那副梯登时断为两截。刘十善倏然跌落下去。眼看就要落地之际,刘十善将刀尖点地,身体登时斜跃出去,然后翩然落地。随即又上了另一个云梯,攻向城头。眼见得一个时辰过去了,夏军的攻势渐渐缓慢下来。刘黑闼料想这一轮攻势难以奏效,正要传令撤军,却见窦子方上前请战道:“将军,末将请去攻城,若不能攻取此城,愿提头来见主将。”
刘黑闼忙摇头道:“不劳小将军前往,我自有计策攻城。”
其实,刘黑闼也知道窦子方骁勇,令他前去攻城,或许能够成功。但窦子方乃是窦建德的亲侄儿,地位何等尊贵?刘黑闼如何敢让他前去冒此风险,故此窦子方几次请战,都被刘黑闼拒绝。不料这一次窦子方却压不住心中怒火,对刘黑闼嚷道:“主将几番不许我去攻城,却是何意?”
刘黑闼无奈,只得明言:“小将军地位何等尊显,万一有失,却让黑闼如何担当得起?”
窦子方闻言,益火起:“难道末将到阵前只是摆设不成?快快传令让我前去攻城。”
刘黑闼无奈,只得令自己的卫队二百人陪窦子方前去攻城。云梯不断向城墙靠近,窦子方登上梯顶。城上矢石雨下,窦子方舞双锤拨打矢石。随着云梯前进,矢石不断飞来,又不断被窦子方纷纷打落。转眼之间,云梯已靠近城墙。窦子方急令人将副梯搭向城头,随即舞锤踏梯而进。只见他三步两步便距城头不过一丈余远,不料恰在此时,赵庆又现身城头,挥刀照副梯便砍。眼见就要刀落梯断,不料就在此生死关头,窦子方却腾身跃起,直落城头。在两脚刚落地的同时,一柄大锤早砸向赵庆。赵庆猝不及防,一颗人头被大锤砸成粉碎。窦子方乘势将大锤乱舞,守城将士倒地一片,其余纷纷躲避,城头的防御便出现一段空缺,城下夏军立即纷纷由此猛攻过来。守军大乱,夏军乘势一批又一批登城参战。李恒与冯胜急率预备队起反击,却被窦子方舞锤拦住,无法前行。这时刘十善与袁子干也杀上城头,正遇冯胜,挥刀砍去,冯胜登时人头落地。李恒见势不妙,返身欲逃,被袁子干抢步上前,一剑洞穿胸膛。守军见状,登时胆裂,四散奔逃。窦子方乘势杀下城内,打开大门,放刘黑闼率军杀进城内。守军将士情知大势已去,只得纷纷弃兵投降。刘黑闼留下三千兵马守城,便率其余兵马追赶窦建德去了。
在刘黑闼与窦建德会合时,夏军已攻克了阳翟。原来阳翟虽然也只是个县治,但却是夏军通往洛阳的重镇,故此镇守虎牢关的大将张公谨派大将阳天罡把守此地。这阳天罡乃本地贵胄,虽非武艺高强,但却善会用兵,而且为人忠诚纯孝,张公谨素知其名,故此才让他守阳翟。窦建德统军来到阳翟后,现这座城镇并不算大,也并不十分坚固。因此大军刚到,便对阳翟展开强攻。却万没料到用了整整一日时间,阳翟城依旧岿然屹立。
当晚收兵回营后,窦建德心中纳闷,与群臣商议道:“依孤之见,此城非一两日可下。今欲必克此城,恐延误时日;然若弃此而去,则区区一小县尚攻之不下,岂不损我军威?众卿以为如何。”
众人正商议之际,忽有人来报:“有人来献阳天罡老母到此。”
众人闻言,无不欢喜。唯有窦建德不动声色道:“让他们进来。”
不一时,便见一位三十余岁的男子与一位满面泪痕战战兢兢的老夫人来到大帐。窦建德问明情由,方知原来阳天罡事母甚孝,得知夏军逐渐逼近阳翟,便担心老母有何差池,派心腹丁小二到乡间将老夫人取入城中,待母子相见后再送往安全去处。却不料夏军来得如此之快,更未料到这丁小二与老夫人回到阳翟后,见夏军包围了城池,忽生贪念,竟将老夫人献给了窦建德,企图邀功请赏。窦建德得知详情,勃然大怒,对着丁小二骂道:“此等背主求荣之小人,孤要你何用,推出去斩!”
话音未落,早有人将丁小二拉出大帐砍了。窦建德又对老夫人好言安慰并令人带她去安歇。待老夫人离帐,凌敬马上道:“臣闻阳天罡事母至孝,今当遣使告知其母在我处。料他纵不来降,亦足以方寸大乱。”
窦建德也正有此意,便派人到城中告知了阳天罡。阳天罡得知老母落入敌手,忍不住顿足痛哭道:“是我害了老母也!”又对属下道:“今若置老母不顾而与敌战,则为不孝;若因老母而降敌,是为不忠。不孝不忠,何以为人!这便如何是好?”
这时,却见副将道:“当年项王以太公胁迫汉高帝,高帝答曰:‘我翁即若翁,必若烹之,请分我一杯羹。’且窦建德素以仁义自居,必不会加害于老夫人。还望主将宽心。”
阳天罡道:“汉高之言岂人语乎!大丈夫不可学此。”
在大厅内来回踱步半晌,方才长叹一声,又将夏使唤来道:“你且回禀夏王,他若能秉承仁义之心,不加害老夫人,天罡愿以自刎相报。如若不允,阳某有死而已!至于背主降敌,非天罡所能为也。”
使者回到夏营,众人纷纷献计。曹旦道:“大王便令他献上头来。城中无主,破之如探囊取物耳。”
窦建德摇头道:“孤以仁义治天下,若以人母而胁人自刎,岂不令天下耻笑。”
苏定方又道:“依臣之见,莫若明日便去攻城。阳天罡心知老母在我处,方寸必乱,我破城易如反掌。”
这时,却见凌敬道:“定方之计虽妙,但依臣之见,莫若便送阳老夫人至城内,并盛赞阳天罡之忠义。阳天罡必不忍抗拒大王。”
窦建德略微一怔,随即道:“阳天罡乃诚信君子,或果如爱卿之言。”
于是依凌敬之计,派人将老夫人送入城内,并赐阳天罡绢帛百匹,以表钦佩。阳天罡见到老母,不由得喜极而泣。跪在老母面前痛哭一场后,忽起身道:“夏王仁义,我怎肯再与之战。必自刎以谢夏王。”
说罢,抽出宝剑便要自刎。却被副将一把抱住:“主将岂可弃老夫人而去!”
这老妇人也抽抽泣泣道:“儿啊,你若死了,让老身如何自处。不如让老身与我儿一同去吧!”
说着,便颤巍巍上前夺剑。吓得阳天罡连忙跪倒在地,连称:“孩儿不孝,连累了母亲大人。”
又低头沉吟半晌,方才对副将道:“老母在,我难以自作主张。当暂寄此头,待老母百年之后,再自裁以报天子。只是我也无颜与夏王再战,今将此城交于你手,我便与老母去见夏王。”
于是独自出了官衙,牵了战马,将老母扶上马背,亲自牵马出城,来见窦建德。窦建德得知阳天罡求见,大喜,立即召见。阳天罡来到大帐,先拜见了窦建德并谢不害老母之恩,随后便道:“今若据城以抗大王,是背大王厚恩;若以城降大王,何以报朝廷?唯求大王允许臣携老母归乡,待老母百年之后,臣必自裁以谢大王与大唐皇帝之恩。大王若不见允,臣有死而已。”
窦建德闻言,不觉仰天长叹:“天下义士,乃至于此乎!”又问道:“孤欲破阳翟,将军何以教我?”
阳天罡默然不语。窦建德又向群臣感叹道:“为人臣子者,当如此也!”
于是赐阳天罡绢帛二百匹,令其回乡奉养老母,并亲自将他送出大寨,目送着远去,直到消失在视线之外,方才叹息着与众人回到大营。书中暗表:十年之后,阳天罡老母去世,阳天罡果然自刎于老母墓前,并令人将自己也葬于老母墓旁。
不知窦建德是否顺利攻下阳翟城,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