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大白
夙冰很快打消了想法,这才过去多久,他再神,也不可能这么快冲破大乘期的关卡。
邪皇倒是一派平静,拢手站在高高的石阶上,神情有些漫不经心,直到力量靠近,才召唤出自己的黑雾座驾,瞬间躲藏在里面。黑雾逸出阵阵黑气,同样顺着地脉迸,将涌来的力量又冲了回去,两股力量在半途相互较量,动辄一阵石破天惊。
这一较量就较量了一天一夜。
夙冰动也不敢动一下,只觉得脚下稍稍移动一步,就会被两股气流炸死。
狐妖的尸体飞了满眼,邪皇收回魔气落地,淡淡道“万载不见,佛圣,你修为愈精进了。”
“阿弥陀佛。”
一个清俊的白袍和尚从海上飞了出来,面相瞧上去只有二十几岁,眉眼慈柔,笑若温莲,但夙冰却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就算岳翎曾经做错了,最后落得那般下场,再怎么铁石心肠的人也不会至死不见吧就连明空子这种人渣,每次回来还先去拜祭一下岳翎,由此可知此人的心肠是有多冷硬。
当然,也可以说他佛心是有多坚定。
从痴情到绝情,佛圣既然能在修佛的道路走到今天,想必早就已经进入忘情之境。缘来缘去,聚散离合,无论佛与道,皆说一切自有因果定数,若佛圣天生注定与佛有缘,岳翎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成全了他的佛心,成就了一个佛陀。
既然众生平等,为何一个人的存在,却只是为了成全另一个人
那自己的命数又是如何
是成全的那一个,还是被成全的那一个
夙冰微微拢起眉,神思纷动,不自觉的就多看几眼。佛圣注意到她的目光,也投来淡淡一撇,并没有过多停留,只敛目说道“邪皇前辈,您曾经也是我昭延寺弟子,受我大乘佛法教化几十年,应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宁慧先师为渡您向善而圆寂,您若再执迷不悟,岂非辜负了她一番善心”
“同他讲佛理,老秃驴你是不是疯了”
佛圣一露面,藏了许久的儒圣终于骑着他翠色毛笔现身,他袍子上前前后后共拍了十几道避雷符箓,火红的菡萏伞将脑袋遮的严严实实,不停挥舞着手中小扇,抱怨道“哎,都说大乘期一步登天风光无限,岂知这东躲西藏日子哪里是人过的每一次出门真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啊早知当年就剃个秃瓢修佛好了”
听他这不靠谱的言论,佛圣摇摇头“靳施主真是数万年如一日。”
阵法既破,元婴期的修士们开始在外围大肆捕杀妖狐,邪皇冷冷一笑“还有一个,怎么不出来”
儒圣呦呵一声“鬼婆子,邪皇大人念叨你了,还不赶紧出来”
“就你多嘴。”
黑风涤荡翻涌而过,鬼巫殊若隐若现的飘在门楼上,凌空一点,几乎是瞬间转移在几人面前,蕴含辟雷力量的黑袍黑纱遮掩之下,愈显得十指血红,有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她瞟一眼两圣,哼道,“时间宝贵,你们两个老头子来做什么我不清楚,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抢辟雷珠”
夙冰心里正有些顿悟,被她一言惊醒,他们竟是为了辟雷珠
看样子这三人并不知道辟雷珠和自己的关系,而是认准了在邪皇身上,但她还是下意识的垂下头,尽量不表现出存在感。
秦清止在听到“辟雷珠”三个字时,神情同样微微一动。
说起此物,当之无愧是他的一场浩劫。
这世上知道辟雷珠存在的人并不多,就连他自己,也是因为金丹天劫时,才现魂皿可以辟天雷的秘密。他素来求知欲就比一般修士强烈,兼之年少成名阅历尚浅,琢磨不出因由,便将此事告诉一名与自己交好的族兄。
他这位族兄自小痴迷铸器,且精于此道,同感好奇之下果真让他研究出了一些门道,猜测魂皿里面极有可能封印着一个器灵,一个拥有辟雷神火之力的强大器灵。秦清止欣悦之下,第一个想到的是他师傅,无极宗太上长老熙和圣君。秦清止是熙和圣君的关门弟子,收他入门时,圣君已是大乘大圆满修为,然而从他入门那天开始,就从没见他师傅离开过地狱岩。
大乘期修士的雷劫极重,金灵根或火灵根尚好,圣君偏偏是精纯无比的木灵根,最怕金属性的天雷。因此哪怕有再多可以防雷的法宝在手,也不敢轻易现身,不仅如此,飞升时陨落的几率也比其他修士高出太多。
正是怀着这样的目的,秦清止先后耗费三十年时间,终于解开魂皿的一些封印,但他祭出的,却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秦清止当时十分惊讶,魂皿明明只是用来蕴养残魂的,为何连肉身都能重塑彼年他并不知道邪阙的存在,但对豢养此魂敢于逆天的前辈,却是由衷佩服。
然而拥有辟雷力量的,乃是真正的灵,而非简简单单一具躯体,他又用了三十年时间,一心钻研,奈何邪阙设下的封印太过强悍,他苦无结果。尔后去到冥界,遇到一名高阶修士,得知一个以生魂渡死魂的法子。
所谓生魂渡死魂,又称以魂换魂,就是以凡人婴孩儿的生魂,隔着封印去吸食魂皿内的力量,说到底乃是一门邪术。秦清止修的正道剑宗,虽不忌杀生,也不是没有杀过生,但让他去杀才出世的婴孩儿,他是万万做不到的,只能在冥界等了几日,偷出几缕因胎死腹中怨气太重而堕入鬼道的死婴魂。
结果根本无用。
秦清止自小性子固执,忙活了六十多年,一颗心几乎剜在上面,一切只差最后一步,实在不愿意放弃,权衡再三还是忍不住,一咬牙前去凡人界抽了一名婴孩儿的魂魄。他告诉自己情非得已,只此一次,然而失败后又不得不继续,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有三就有四金丹期修士,凡人的性命在他手中犹如蝼蚁,渐渐的他开始有些麻木,认为弱肉强食,与人无尤。
纵然今日知道一切都是邪皇诱他入魔,但试问若他不愿、不为,又有谁能逼得了他
他早已不记得当年究竟杀了多少无辜婴孩儿,才找到一个五行吻合磁场相近的灵魂,吸了魂皿内近一半的辟雷力量,亲手造出一个金鹊出来。然而成功的喜悦过后,每每面对眼前这徒弟,总会想起那些死在自己手中的婴孩儿,他教她读书写字,打坐练功,心里的愧疚一天高过一天,待她也是日复一日的好,
魔障缠身,修为毫无进展,身为秦氏宗族的接班人,他的反常自然引起家族的重视。秦清止担心金鹊的身份泄露出去,便打算将她赶出师门,也就在这种情况下,一贯温顺的徒弟,竟对他绑下姻缘线。
当金鹊被他祖父,当年无极宗长老院大长老处死之后,秦清止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中了情毒,还是他本身的劣根性。杀族兄,伤师弟,在南疆进犯北麓的时候叛离宗门,被邪阙骗着误斩了凌夷道君一条手臂
作得了恶事,却消不下这孽债,他在善与恶这两个极端之间,被撕扯的心魔丛生。
兜兜转转,一朝觉悟。
于是他自碎金丹,甘愿废除一身修为,自我驱逐在悔过崖,只求一个“清心寡欲,行止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