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不知昨夜闖入宅院者究竟是人是鬼是妖,但僅看院牆和雨檐上留下的痕跡,便足以讓他心驚了,而眼前的宋先生卻似乎毫不在意,再看這院子,竟也毫無打鬥破壞的痕跡。
難道沒有發生爭鬥?
還是高人之間鬥法就是這樣?
還是說……
心裡如是揣測,卻不影響羅捕頭嘴上回答:「這幾日我們一直在審,那賊人所盜贓物也追回了一部分。不過說來有點巧妙,我們所追回的都是些金銀珠寶古玩字畫,至於各大貴人府中私藏的珍稀藥材,卻全都不得而蹤,那賊人只說自己為了修行遁地術,全部吃掉了。」
羅捕頭頓了一下,又看向宋游:「這方面羅某倒是不甚了解,不知修行中人是否……」
「都有些什麼藥材?」
「千年靈芝,幾百年的老山參,上等龍骨之類的,都是些年生久的藥材。」
「斷不可能。」
「那便是此賊藏起來了,或是……」羅捕頭又停頓了下,轉而說起了另一件事,「我們除了追問贓物,也審過他的遁地之法從何而來,而他竟說是從祖父遺物中找到的一本古籍。」
羅捕頭每說一句,都不說完,後邊拖著尾音,瞄向宋游。
修行中人需不需要那麼多名貴藥材、能不能短時間吃下那麼多藥材,修行中人能不能自學成才,這些都是他這個尋常捕頭的知識盲區,可面前不就有一高人嗎?
此前還好,今早見到宋先生院牆破損,他心中便已大致明白了,那賊人後面多半還有人。
昨夜怕是那賊人背後的人前來尋仇。
宋游也知曉他在諮詢自己。
遁地之法雖有缺陷,但並不簡單,反而妙處不少。沒有相關基礎的凡人自行參悟,怕是不僅進展極慢,練習過程中也很可能出危險。
不過宋游卻沒必要和他說這些。
「說來也巧,今日我去了一趟泰安寺,恰好見到一樁奇事,想要說給班頭聽聽。」
「哦?」
羅捕頭愣了一下,但還是拱手:
「願聞其詳。」
「班頭曾請教過的廣宏法師今中午竟在萬佛寶殿前自燃心火,其間大聲向佛祖請罪求饒,但只一會兒功夫,那火就把他燒得乾乾淨淨,灰都沒剩下。」宋游笑了笑,「所以這人啊,真不可做虧心事。班頭不妨將這故事講給獄中那賊人聽聽,興許能打動他。」
「!」
羅捕頭登時睜大了雙眼,腦中瘋狂運轉。
良久,他刷的一下站起身,又對宋游拱手:「羅某知曉了,多謝先生指點。」
「客氣。」
「羅某還有公務在身,這便告退。」
「慢走。」
羅捕頭轉身往外走,腳步很快,風風火火,眼中卻有精光閃耀。
一下子他想起自己月前去泰安寺請教時,傳聞有真道行在身的廣宏法師為他出埋糞計時的場景。一下子又想起了城中貴人乃至衙門裡不少人去泰安寺燒香禮佛、與廣宏法師相談的畫面。
難怪會有人夜襲宋先生。
難怪那賊人背後之人這麼快就能知曉此事有宋先生的指點。
難怪每次作案如此精準。
難怪……
羅捕頭早知道宋先生是真高人,自己前來請教必有收穫,卻是沒有想到,這收穫竟有如此之大。
如是想著,他又忽的將牙齒一咬——
那禿驢竟敢如此戲耍於他!若非宋先生指點,他怕是要一直被蒙在鼓裡,而那禿驢便一直逍遙法外,依舊當他城中貴人的座上賓!
與之相應的,便是越發覺得這斜對門的宋先生深不可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