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成绩还好吗”
“好的,应该能稳在一本线。”
“那就好。”
他在黑夜里重复了一遍“那就好。”
等第二天,他早早起来,他给老师傅端茶倒水,积极干活儿,有不懂就问,他满脑子想着,学好技术,以后才能当老板。
后来很多年,他一直这样。
走着走着,会忘了自己最初想干嘛,然后偶尔会在看见路上那些欢笑的学生,远处的高楼,还有提着名包开着豪车走下车的精致女人时,突然想起年少那个姑娘。
他会偷偷给她打一个电话,听着她远方的声音,随便说点什么,他都能会鼓起极大勇气。
你看,远方有一个人,她经历着同你一样苦难的人生,可她从未放弃,你怎么能放弃呢
她可以得到她想要的生活,你也可以的,秦南。
只是这样的安慰,随着年岁渐长,越来越无用。
他开始清楚知道有些鸿沟似乎一生无法跨越,有人在深沟,有人在高楼。
他开始忘记叶思北的模样,但也不知道是什么惯性,他会间歇性的,还是努力一下,振作一点。
最后,他终于攒够钱,回到南城,开了一家修车店。
修车店生意很稳定,他的日子不咸不淡,爷爷身体越来越差,开始催促他结婚。
于是他开始奔赴南城一场又一场相亲,他想,这就是他的人生了。
他的确比他该有的命运好上一些,可这“一点点”,却还是让他觉得,好像没有什么改变。
他好像一直在年少时,面对这个世界,毫无还手之力。
他遵从着世界规则,四处相亲,然后一场大雨里,他隔着玻璃窗回头,就看见了叶思北。
姑娘目光温柔中带几分笑,但早已失去当年那份锐气。
他们隔着玻璃窗看了很久,他突然想知道,这些年,她过得好不好。
于是他提步走进去,他准备了很多话,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反而是对方笑起来,主动打招呼“你好,认识一下”
那是他和叶思北的重新相识。
他一直以为,考上大学的叶思北,应该会离开这里,会去大城市,会过上更好的生活。
然而对面那个人,却告诉他,她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工作,她一路磕磕巴巴,小心翼翼和他说话,时时偷看他,似乎是怕他不高兴。
和当年记忆里那个姑娘,完全不一样。
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告诉自己,这才是真实。
年少是他一场奢望,谁会因为偶然的一点转折,就改变命运呢
身在泥潭,便谁都不能离开。
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觉得难受,他去找到杨齐羽,哽咽着告诉她。
老师,我后悔了。
他后悔了。
不是后悔将那个改变命运的机会让给叶思北。
他是后悔,人不该有希望,更不该将希望交托给另一个人。
他宿醉一夜,第二天醒来,便清醒了。
其实叶思北没做错什么,是他奢望太高。叶思北是他接触过的所有相亲对象里最好接受的,于是他再约了她。
他们礼貌约会,按着南城的步骤,相亲,提亲,在他爷爷临走前,顺利成婚。
婚后不久,他爷爷就走了。
走的那天,他晚上坐在老家门槛前哭,叶思北犹豫了一会儿,坐到他身边来,她抬起手,将他抱住。她说“没事儿了,有我呢。”
那一刻,他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依恋。
然而这种感情并没有持续很久,他就现叶思北总回家,每次去叶家吃饭,叶念文都像个大爷一样坐在屋里,叶思北就得去做各种家务,一家人一起吃饭,叶念文要起身添饭,黄桂芬都得说句“把碗给你姐。”
他们一家似乎习惯了这种模式,有次他忍不住了火,叶思北便觉难堪,等回家路上,她一直低着头,他忍不住提了声“下次他们要再使唤你,你别回去”
她闷声不说话,这种样子,让他莫名烦躁,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他只觉煎熬。
他吼她“你说句话啊。”
她就低着头“对不起。”
他们的争执在方方面面。
他一直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叶思北,他总有种说不出的焦躁。
他好像可以允许这世界上所有人软弱,唯独不能允许叶思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