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涵看起来笨,聪明起来的时候洞察力也可怕,她们在大少的船离开不久后,也跟着返航了,可是路途中,表妹接了个电话立马变了脸色,当即调转方向。接电话后至少过了二十分钟,她们才接到大少特助的无线电。她连连质问着方雪莉,可方雪莉哪里是这么容易被人套话的,她满不在乎道:“那是我大哥诶,我爸的心尖子,他出事了我爸会不知道?我们离得最近,他自然要给我打电话的……”
方起州在医疗船上重新处理了伤口,因为伤在后腰,所以医护人员要他趴着,他上衣脱了,只盖了个毯子,小虎蹲在担架床旁边,一身狼狈样,也没人管他,他都不知道方叔叔是什么时候受伤的,心里一阵一阵的自责。眼睛也哭得肿成灯泡,说话声音是涩的,像感冒一般,因为抽噎而结巴:“叔叔、你、为什么……要、让给我,救生圈,你……为什么……”说几个字抽一下鼻子,方起州看着一阵心疼,点了下他的鼻尖,“哭包。”
小虎皱着鼻子说,“我、不是……哭包,我、不哭。”即便嘴上这么说,眼圈还是湿得快要滚出泪来,他是吓坏了,于是止不住地抽噎,抖,方起州捏着他的手,冷得不行,明明是夏天,外面烈阳高照,温度却好似方起州过年那会儿在雪地里捡到他那次。
相处这么长时间,方起州现,其实小虎是个感情很淡薄的人,病情是一方面,更多的原因可能是他的童年造成的,他从小没和别人接触过,或许在“家里”也曾遭受过冷暴力,所以他渴望温暖,一旦现自己有“不要他”的“预兆”,会开始着急,把自己困在原地。
卢卡斯走后不久,他忘了这个朋友,记得有那么一个人,可是内心的感情却不在了。他也很少因为什么事情哭或难受,上次哭得这么厉害,还是钟龙被抓走,可是现在,他把钟龙忘得差不多了,偶尔会想到有个哥哥,嘴里喃喃念着哥哥去哪儿了,着急地自言自语他怎么会想不起来了,一旦方起州跟他说上两句话,便能够轻易转移他的注意。
劫后余生了,他心中誓会把做手脚的人找出来,并且以后再也不要生这种事了,他会长久地,和小虎在一起,不会让他有忘记自己的机会。
船靠岸后,方起州原样被担架抬下来,小虎紧跟着医护人员的脚步,他想搭把手,人又把他给推开。二爷得到消息,站在沙滩边,“起州,起州,”他脸上浮着显而易见的焦急,看到儿子没事的那刻吐出一口气来,身子有些不稳地摇晃几下,立刻被身边人给扶住了,他倍显老态地站直,表示不需要人扶,“你没事、没事好,跟爸爸回家,以后身边多带点人,暗算你的人,爸爸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他说着便让人往自己车上抬担架,方起州却说:“爸,我没事的,你不跟你回家了,”他扶着担架坐起来,“小伤,用不着这样。”
“你不跟我回家那你回哪儿?回那个公寓吗?”方义博脸色肃穆,一转眼看到了旁边的男孩,他指着道,“跟这个小白脸比爸爸还亲吗?我都听雪莉说了,一个救生圈,你都让给他了,你是准备拿死来换他活吗?”
“爸……”方起州唤了一声,他是那个意思,但是在小虎面前不能这么说,于是冲他摇头道,“事情不是这样的,我没事,”说着,他便真的跟没事人一样坐了起来,毯子从身上滑落,腰上缠着绷带,小虎立马给他披在背上,方起州拉起他的手掌,对方义博道:“总之您也看到了,我喜欢他到什么地步,所以别逼我了。”
他站了起身,似乎是扯到伤口了,抽了口气,“我先回去了,您别担心我,这个伤几天好了。”
“你躺下!躺下!”方义博身上也有着不少伤痕,当年他也这样硬汉精神,怎么着都觉得自己厉害,自己没事,现在却隐隐留了病根,有时候浑身都难受,却不知道到底是哪枚伤疤在疼。他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对着这样的儿子,又没法作了,“你躺下,别跟我置气,我不逼你,不逼你……”
方起州还是没坐下来,“那你承认他了?”
方义博却不说话,要他承认这么个小白脸,他放不下脸来,故扭头道:“我只是暂时不管你,你总有一天会腻的。”他似乎无比笃定这一点,人的感情能有多久多深,他都知道的。
方起州摇头道:“不会腻的。”方义博并不了解他,所以并不知道,其实自己,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产生这么重的感情,第一次让他觉得活得像个人了。
方义博拗不过他,好说歹说才肯去医院住着,时时刻刻都拉着那菟丝花的手,好像分开要死了一样。
到了医院,他也还在劝说,“你徐姨的侄女不比男孩儿好?长得也差不多,你怎么想不开呢,男的有什么用?能生还是……”他欲言又止,年轻时候,也有人往他床上送男人,那种比女人还漂亮的,但方义博是真对这个抗拒,可现在,老二私生活混乱,男的女的都玩,老大更叫人恼火,认准一个傻子不放了。
“二爷。”方义博正在苦口婆心地劝着,病房门外却出人意料地传来了徐菁的声音。
他诧异道,“你怎么来这儿了?”徐菁不喜出门,他还是知道的。
“我听说起州的事了,正好我在这附近,问了人过来看看,没事吧?”她走近了些,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没什么大碍,”方义博脸色软和了一些,“你有心了。”
“我打包了点吃的过来,”徐菁把保温盒放在桌上,“饿的话,起州可以现在吃点。”
“哎,我都忘了这茬了,还是你贴心,”方义博一路上光顾着着急和劝人了,儿子现在估计还饿着的呢。他打开保温盒,好几层,有饭有菜有糖,还有甜点,分量不少,两个成年人吃都足够。方义博亲自给他舀饭,嘴里说:“闻着是不是糖有些多,怪甜的。”
徐菁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细微意外:“不知道吧,可能今天厨师不小心加多了。”
方起州看了一眼那甜点,小熊造型,看着倒是女孩儿特别喜欢,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徐菁,道:“谢谢阿姨。”接着自己坐起来,唤来一旁因为有外人在而显得局促不安的小孩儿,“小虎,过来。”
虽然见过徐菁,但是小虎对她却没有丝毫的印象了,但是吃别人的东西是要说谢谢的,他这点做得很好,拿了块糕点,跟徐菁道了谢。
“没事的,多吃点。”她笑着看向小虎,又转向了方起州,“既然没事了,那我先走了。”
方义博待了一会儿,也有事情来了,叮嘱了几句,说晚上还来看他,便走了。
方起州让开半边床位,叫小虎上来,问他,“好吃吗?”
他用力地点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徐菁送来的食物都偏甜,特别合小虎的胃口,这么一大盘,他吃得特别快,方叔叔一问,小虎才意识到自己在吃独食。他拿了块给方叔叔,“你也吃,很好吃。”
方起州轻轻摇了下头,“都留给你,我要半个好。”说着,他微微侧头,示意小虎把手上那半块递到他嘴边来。
小虎看着他,犹豫地捏着半块糕点凑到他嘴边,方起州一口叼过去,他含着小虎的手指,用舌尖卷走糕点屑,偏偏小虎还不自知,他自己也有吃完东西舔手指的毛病,方起州头靠在高枕上,偏头看着小虎吃得嗷呜嗷呜的,手指不知道在嘴里几进几出了,舔得干干净净。
“小虎。”方起州叫了他一声。
“嗯?”
方起州说:“我觉得很好吃,还想吃怎么办?”
“啊……”他苦恼地看向空掉的食盒,费劲地想了想,最后道:“那你问问,哪里买的,我去给你买回来!”
“不用这样。”方起州注视着他,因为伤口而不能洗澡,只擦了脸,看起来倒是没那么狼狈,他在小虎疑惑不解的眼神里,牵起他的手,一根一根地舔吻着他的手指。
小虎惊了一下,瞪着眼,“你怎么!怎么这样啊!”
他不会骂人,只会大叫,或是刚才那句“你怎么这样”。
方起州觉得,这种生气,瞧着特别叫人心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