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鍾臻眼睛裡的光芒變得黯淡,整個人快被一層陰影罩住,似有一朵隱形的雲彩壓在他的腦袋上,讓他整個人往下墜。
過了很久,他才開口,「阿姨也讓你幫忙勸我,對不對?」
這麼說也沒錯,儘管這不是全部的事實,商旻深默認。
「唉,我現在這個樣子,也讓好多人一直為我操心,老師,我爸媽,所有認識我的人,都希望我能重回到舞台表演……如果我可以,我又怎麼可能讓他們失望這麼久?」
「你為什麼會害怕?」商旻深問。
手指無意識地扣著內褲的包裝盒,默默發泄著自己的緊張。
鍾臻輕訕,「我都這個樣子了……你看不出來嗎?」
「什麼樣子啊?」商旻深問,「你很在意自己看不到這件事嗎?」
鍾臻無言,商旻深便繼續,「我總覺得,哪怕看不到了,你的音樂才華也不會減少;或者,正因為看不到,你就不用在乎台下觀眾的眼神了,反而能更加自由地演奏。」
鍾臻嘆了一聲,「哪有這麼容易啊?」
「可能也沒有你想像得那麼困難,」商旻深說,「有很多人都在期待你的復出,期待看著你重站起來,告訴大家你沒有被磨難打敗……」
「如果我就是被它打敗了呢?」鍾臻抬起頭,無神的眼睛堪堪對上商旻深的方向,「如果我說,我真的因為這樣的困難而一蹶不振,因為它而再也無法面對大家的期待了呢?」
「或許,我就不是什麼命途多舛的音樂家,我只是個僥倖成功的人;我成功過,我也滿足於自己所得所獲,我覺得走到這裡就可以停下了。但是你們所有人都告訴我,讓我繼續走下去,我很錯亂,也很迷茫。」
「我確實無法享受舞台了,我沒辦法坦然地在所有人的注視中演奏,就連想到自己的作品被人刻進了光碟,被人錄製成音樂文件供大家時時聆聽,單著這樣的想法都讓我羞愧得無地自容。」
鍾臻露出苦惱的,痛苦的表情,「我很尊重老師,所以想要嘗試著只為他一個人演奏,滿足他的心愿,可是這真的很難,太難了……」
或許,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了,商旻深趕忙道歉,「對不起,我沒有要逼你的意思。」
「我只是好奇而已,因為,因為……」
他咂咂嘴,解釋道,「因為想到你可能是很優秀的音樂家,我就會故意把他套入之前看過的那些勵志故事,覺得你這麼優秀,肯定也能跟他們一樣。」
「我沒有考慮過,你不是他們,你只是鍾臻。鍾臻有他自己的想法和選擇,他遵照內心活著,才讓他成為了鍾臻。」
「你別生氣,我不是誰的說客,也不是故意騙你說我在老爺爺家迷路了的,」小白狼總是這么小心翼翼,照顧著每個人的情緒,「當時我的思緒也很混亂,我不想直接跟你對峙,詢問你的感受,所有撒了謊,對不起。」
房間變得好安靜,鍾臻房間的溫度似乎要比客臥還低上幾度,商旻深的兩隻腳並在一起,傳遞著不算溫熱的體溫。
就這麼過了一陣,只聽鍾臻吐出一口氣,「沒關係的,你也是關心我嘛。」
「我沒想傷害你,我不該在不知道你的想法的前提下,就對你的選擇指手畫腳。」
鍾臻勾起嘴角,「你怎麼這麼擅長檢討啊?」
「我……」
「不用這樣,你只是做出了大部分人都會做出的反應而已,剩下的那一小部分人,大概根本不關心我的死活……」
「所以,你是因為關心我,想要讓我變得更好,才來勸我的,對嗎?」
商旻深悶悶,「嗯。」
「我知道了,謝謝你,你沒做錯什麼,不用檢討。」鍾臻笑著說。
「舞台恐懼症的確是我要克服的難關,本來想要把它交給時間,慢慢克服;但是老師的大壽在即,我也著急。哪怕還是不能登上舞台演奏,我也想要為他彈奏一曲……老師的身體狀況也不太好,你今天也看到了吧?」
「啊,」商旻深張張嘴,可他已經錯過了坦白的最好時機了,「嗯。」
「所以呀,得試一試!」鍾臻沉沉吐息,「但是,我還是不想讓大家都認為我一定能成功登台,這樣萬一我讓大家失望了,我會很難受的……」
商旻深趕忙道,「我理解。」,「所以,我們偷偷,偷偷練習,可以嗎?」
「嗯?」鍾臻朝著他的方向歪了歪頭,「我們?」
「對,就是偷偷練習。不要告訴大家你在練習,這樣你的潛意識裡也不會有那麼大的壓力。」
鍾臻的笑容更加明顯,「我的重點是,『我們』?你要陪我一起嗎?」
「嗯,可以嗎?」商旻深有些急迫,他有愧於鍾臻,所以更想幫助他。
「我保證不再逼你了,我一直陪著你,這樣如果你覺得不舒服或者害怕了,起碼知道身邊有人在陪著你。」
鍾臻眼神空空地坐了一會兒,倏然眉頭舒展,放鬆地笑了起來,「好啊。」
他說,「謝謝你,詹一諾。」
商旻深如鯁在喉,「不,不客氣。」
「以後我可以叫你『小諾』嗎?」
因為心虛,商旻深早已口乾舌燥,「好吧。」
「怎麼還挺不情願的?」鍾臻嗔怪地笑,「太親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