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駝背的園丁從後院推著一輛木輪小車過來,粗使婦人就讓他也幫忙。
但園丁有點不高興,就算去做了,嘴裡還在嘀咕:「就這幾天了,我馬上就要回去老家,這該死的院子還有這些該死的小混蛋我永遠不用再見到他們。」
調皮的孩子被一個個逮回去,但還有一些和大人玩鑽地鼠的遊戲。是的他們躲起來了,有些躲在草堆里,有些躲在樹後,還有各種想不到的角落。
活潑得不像是經常受到迫害和虐待的孩子。
但最終他們還是一個個被抓出來,身上沾著草葉、蟲子、蛛絲,手裡拿著石頭、骨頭、碎布等等在別人看來都是垃圾的東西,被呵斥著回去睡覺。
修女一個個記下名字,她數來數去還有三個:「巴尼,漢斯,還有莉莉。」
「我想我知道他們在哪裡。」醫生嘆了口氣,又一次放下藥箱挽起袖子。
「上帝啊,還好今天你來了。這些小混蛋總有些稀奇古怪的藏身地,但你總是能找到他們。」粗使婦人也感激道,「自從院長……哦!」
說到這個禁忌,婦人臉一白,連忙含糊笑了兩聲:「我去那邊找找。」其餘人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畏懼、疑惑、憤怒,什麼表情都有。
終於,所有孩子都像是小雞仔一樣被趕回籠子,天也差不多全黑了。風吹著院落附近的樹木,嗚嗚的聲音配合著晃動的樹影,讓人懷疑幽暗處躲著什麼人,或者什麼東西。
「進來吧,喝點熱湯,甘藍土豆濃湯。」修女站在門口招呼他們,屋裡透出溫暖的光。
「又是甘藍土豆。」粗使婦人走進屋內。
幾個大人都走進那個房子,門關上了,連著光一起消失。花園再一次空空蕩蕩,只有簡陋的木頭鞦韆在樹下一晃一晃。
季星海跟著他們一起『進了』屋子,他還是那個年輕醫生的視角。
房間裡點著玻璃罩的油燈,但還是很昏暗,修女去了廚房,而粗使婦人坐在長桌邊上喝水。
園丁沒有說話,他坐在最角落的地方,盯著衣角的污漬研究。
醫生慢慢走過來坐在長桌邊,並且把藥箱放在桌子上。
這是一張有著修補痕跡的長桌,能坐二三十人,但現在只有他們四個人。
修女給每個人都端來一份濃稠的捲心菜土豆湯,他們坐下來禱告,感謝神靈賜予美食。
但其實只有修女是虔誠的,季星海看到粗使婦人在撇嘴,而駝背園丁甚至只是張張嘴,並沒有真的發出聲音。
享用完這頓並不美味的加餐,修女坐到醫生的對面,而粗使婦人收拾了碗筷去廚房。
「今天又辛苦醫生了,這兩三年若不是有醫生照顧,就憑我們幾個老弱都不知道如何將即將破產的孤兒院繼續辦下去。可惜老院長她……她走了不該走的路,有這樣的下場也是咎由自取。」
講到這裡,修女停頓了一下,她皺了下眉,細微的表情寫滿了『我不認同這個說法,我否認它』。
看起來她不認為原來的院長應該有這種下場。
不過修女臉上的表情只是一閃而過,溫柔的橘黃色燈光中她依舊散發著祖母一樣的慈愛:「我們的能力有限,或許被政府併到其他孤兒院也是一件好事。
「哦,抱歉,我不該說這些。
「我去檢查孩子們的窗戶是不是都關好了。」
她拿起一盞油燈進了側面的小門。修女退場後,室內的明度似乎更低了,粗使婦人從廚房出來,她猶豫了片刻還是問:「醫生,他們說這都是雅加婆婆做的,真的嗎?」
只是一句話,懸疑片轉場驚悚片,出來了一個關鍵名字,雅加婆婆。
這是一位來自古早童話故事的女士,職業為女巫,其存在和狼外婆一樣,用於規訓家中小孩,讓他們管住自己的腿不要出去亂玩。
但有自己的專屬稱呼,光是這一點就能讓雅加婆婆從一眾『老巫婆』里脫穎而出。
「世界上沒有雅加婆婆,那只是童話故事。」季星海聽到醫生這麼說。
「但是那些孩子說自己看到了。沒有月光的晚上,窗戶上卻有細細舞動的投影,是雅加婆婆的長指甲,之後一個高鼻子的老婦人影子就出現在三樓的窗上。
「窗戶沒有聲音地打開,窗簾也在飛。
「那之後房間裡一起安睡的孩子就失蹤了。」
粗使婦人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神秘兮兮又有些兇惡地說。
「那是孩子們的夢話,」醫生安撫道,「山下鎮民議論紛紛,孩子們聽多了會做夢,大概把窗外樹枝的影子當成怪物了。」
粗使婦人的表情有些不以為然,但出於尊重並沒有反駁醫生,她轉而說起別的:「還好醫生你願意登記成員工,否則這家孤兒院就要因為沒有足夠員工被關閉了。到了我這樣的年紀,又沒有家人和房子,失去工作會怎麼樣呢?」
園丁猛地抬起頭,帶著疤痕的臉在陰影中格外猙獰:「你是在指責我嗎?沒錯我是要離開了。這種死了很多人的地方我是不願意再待下去了,你願意你就待著。
「反正它今年不關門,明年也會關門的。那些婦人已經有了不懷孕不生孩子的訣竅,收來的嬰兒只會越來越少。」
「這真是有意思,因為傷害別人坐了牢的你會害怕死人?
「呵,而且離開這裡你又有什麼好去處?又窮又老什麼都沒有,你的親人瘋了才會願意照顧你。曾經有人看到你在後山偷偷摸摸,誰知道你在做什麼,說不定這些事都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