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中人影晃动,黑色的青烟熏得人喘不过气来。
黑夜之中,披着长发的红冠少年,惧不畏死地艰难的抬起了手中的刀。
春秋战国时代的发式,男子多会在头顶侧方梳一个暨,十分的有特色,但公子丹因为要戴着那只地母金霞冠,头发一直披着。
夜风中凌乱的长发,惨白的脸和汗水,公子丹心里十分明白,挡不住的,这些楚国死士即便死也会先将他杀死在此处。
也是这时,一声奇怪的喊声从旁边响起。
“公子丹,你过来。”
“今天那碗你还没有还我。”
厮杀中,这么一声,倒是让周围的人一愣,瞟眼一看,那个秦国人?
莫名其妙。
公子丹也有些懵,什么碗?
对了,中午时送他的装长寿玉膏的碗?
稍微想了想,那不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只碗,非得在他们厮杀得如此激烈的时候来要碗?深更半夜?
这碗他估计是还不了了,他马上就要死了,死在楚国死士的利刃之下。
没有人会因为这一声而停下来,直到……范雎从墙上跳进了燕国质子院,并表情僵硬地向那披发如仙的少年走去。
公子丹:“……”
这个秦国人干什么?
比公子丹更懵的是楚国死士和赵国的那两支队伍。
一个秦国人为何要主动参与进燕楚之争?
范雎不害怕吗?
不,他僵硬得身体都有些不听使唤,烟火熏人,但更让人难受的是空气中夹杂着的血腥味,人血的味道。
对于一个生在新时代,才毕业的大学生,他连杀鸡都未必见过,更何况这真刀真枪,皮开肉绽的惨烈现场,但正因为从未见过,所以他的内心还未对这样的惨烈感到麻木,他的内心会悲伤和翻涌,和那些见惯此景内心再无波澜之人完全不同。
周浩曾经说过,范雎性格坚韧,任何的困难都能随遇而安,或许没有人能真正理解其中的含义。
范雎在赌,在赌他未见赵王前,他在这赵国邯郸,几乎等于不死身。
赵国人不可能让他出任何意外。
范雎在厮杀声中靠近,火光中范雎的身影,让公子丹看得都有点恍惚,这个秦国人到底在干什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世上之人,所为何事,皆有目的,绝不可能真因为一只碗冲进他们的战场中。
范雎的手都是僵硬的,他有很大的把握,赵国人不可能对他置之不理,但他这么被乱刀砍死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也是这时,赵国士卒的队伍中,一个长袍老者点燃了一只青铜灯,提着灯,皱着永远也解不开的眉头,走上了前。
“邯郸宫灯前,何人敢造次!”
那青铜灯的灯光并不明亮,豆点大的黄光,盈盈灼灼,若隐若现,似随时都会熄灭。
但范雎偏头看向那青铜灯时,脑中一阵刺痛,然后一阵空白,就像被那青铜灯照得快要失去意识。
以及灯光下,老者皱起的眉,怎么也解不开的疑惑,秦燕结盟了?不然这秦人怎会在这紧要关头救下燕国质子?
但这样重要的消息,为何他赵国的探子一点消息都没有。
六国纷乱,关系十分复杂,秦国虎狼之师,除了他赵国,诸国连纵才能抵抗,若燕国偏向了秦国,这乱世战场或许就打破了。
青铜灯现,公子丹也向后退了一步,旁边的仆人赶紧遮挡住了公子丹的目光,似十分担心公子丹被那青铜灯的灯光直射。
老者也看了一眼捂住头,痛嘶的范雎,低声了一句:“果然是白霜感染者。”
然后阴沉着声音道:“邯郸城内,不得私斗,违者割肉离骨之刑。”
按照赵国律例,私斗者,割肉离骨!
鸦雀无声。
楚国那些死士,脸上变幻莫测,甚至有些咬牙切齿,就差那么一点。
燕国人也紧张到了极点,一点不敢松弛,那砍向他们脖径的刀,就在他们头顶,甚至只需一刀挥下,他们的脑袋就得纷纷落地。
沉默,只余烟火燃烧的啧啧声。
“退!”半响那些楚国死士才鱼贯而出,声音中多有不甘和仇视。
范雎捂着头疼欲裂的脑袋,还是那老者掐灭了提着的青铜灯火,他才好了一些。
那灯火,好奇怪,差点照得他成了思维全无的白痴。
院子中又变得安静下来,那些赵国人也没过来,似乎事不关己,他们的任务仅仅是保证范雎这几天不死,其他诸国质子之间的暗杀私斗,他们见怪不怪。
一群燕国人倒是非常质疑和不理解地看向范雎,特别是公子丹,小小的脸上,充满了迷惑。
从小就有很多人教导他,每一个人的每一步都是有企图的,但此时他却有些看不懂。
范雎被看得都有些不自在了,咳嗽了一声:“再不救火,你们估计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范雎倒是对公子丹头顶戴的红冠颇为感兴趣,还有刚才那赵国老者手上提的青铜灯也颇为离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