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扶桑君的救命之恩,心中一直将他当作半个父亲,但现在……
白泽心情复杂。
北斗喝尽杯中酒液,笑道:“我那时年纪小,也不曾见过,只听说少年时的扶桑君随性恣意,从不相信有人天生邪祟,云宫里有人说渊主身负原罪,是见不得光的邪物,扶桑君嗤之以鼻,非但不将这些话放在眼里,还时常翻出去找渊主玩儿,某次他强拉着渊主在人间游历,甚至不慎将人家的庄稼烧了。”
白泽:“……确实是嵇灵能干出来的事。”
他抹了把脸,看向房内的时钟,此时刚刚过了八点,离晚饭还有十个小时。
嵇灵已经到了神女庙下。
神女们在竹林间或躺或坐,看见嵇灵,纷纷飘下来行礼,道:“仙上。”
嵇灵颔打过招呼,看向漆黑的墓道,道:“我得进去一趟。”
神女们面面相觑,惊疑道:“仙上,这墓中的邪神可有异变?”
她们不了解渊主的身份,只以为嵇灵已经镇压了他,现在见嵇灵重返故地,都有些担忧。
嵇灵摇头:“个人私事。”
他这样说,神女便没有多问,移开棺材后侧身让开道路,道:“仙上,请。”
这地底还是湿滑阴暗,狭小逼仄的空间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然而嵇灵故地重游,心境却与之前截然不同,那时他有所顾及,小心再小心,这回他却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早点找到渊主,然后将他带出去。
几个起落后,嵇灵落在了地下小湖旁,他燃起太阳真火,赤金色的火焰倒影在漆黑的水潭中,嵇灵巡视一圈,水面平滑如镜,四周寂寥无人。
但是通过太古遗音上的契约,嵇灵分明已经感受到了,渊主就在周围。
他的动静不小,完全没有掩饰行踪的意思,渊主不可能察觉不到,现在这样,只能是渊主不想见他。
嵇灵捧着火焰,信步走上寒潭,他在捆绑过渊主的扶桑数枝下驻足,绕过突起的岩石,将着不大的地方完整的翻了一边,一无所获。
渊主在躲他。
嵇灵修为弱于渊主,渊主刻意隐藏,他找不到。
嵇灵抿唇,在寒潭上坐了下来。
他将火焰随意放置在水面上,轻声问:“渊主?”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地底,激起数道回音。
无人回答。
嵇灵又道:“尊上?”
依旧无人回答。
嵇灵叹息一声:“……长明。”
他的声音放的很轻,简单的两个字咬在唇齿间,留下呢喃般的气音,让人想起秦淮河边吴侬软语的浅斟低唱,仿佛他叫的不是“长明”,而是……“郎君”。
水潭中的极细微地波动了,似乎有人对岸,不慎触碰了一下。
渊主长明,长明是渊主的名字,可惜除了扶桑君,天下从没有人敢这样叫他,渊主已经太久没听过这两个字了,以至于他都忘了,这是他的名字。
涟漪扩散开来,晃晃悠悠地荡到了岸边,嵇灵将手放入潭中,任由波纹抚过手指,他垂着头,修长的脖颈弯下来,低头注视着那一池扰动的水,又道:“长明,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难受。”
“你不知道我想干什么,不知道我是不是在拿你开玩笑。”
“你曾和扶桑君交心,却被他镇入地底,现在好不容易踏出一步,和我交心,结果却现我就是扶桑君,你觉得我是看封印失效,故技重施,想再度封印你,你的脑子很乱,所以不想见我。”
无人应答。
嵇灵自言自语,他的嗓音清寂,语调很轻,回荡在寂静空旷的地底,无端多了两分失魂落魄的意味。
寒潭又生了几圈涟漪。
嵇灵道:“老实说,我也从未想过,我会是扶桑君。”
“我失去了记忆,对之前的往事一无所知,我不知道你怎么被封印的,我在其中又做了什么。”
很长的沉默。
太阳真火闪烁着赤金的火光,将神灵清瘦的影子拉得老长。
嵇灵垂眸苦笑:“但是我知道,你不相信。”
扶桑君贵为太古三尊之,举手投足便可移星换斗,他那样的孤高,那样的强大,他怎么可能失去记忆?谁能让他失去记忆?
别说渊主,嵇灵自己也不信。
更加漫长的沉默。
渊主站在石壁后,看向寒潭边的神灵,地下昏黑,唯一的照明就是那团火,嵇灵的半张脸被火光照亮,半张藏在阴影里,光晕模糊了他侧脸的线条,那双清贵漂亮的眉眼,无端显得宁静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