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应道:“我在。”
此处乃是临江的一处小屋,初盈几乎是追着谢隐同时坠江的,紧紧抓住他的衣角,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
那夜的江水格外汹涌,翻腾得有些异常,冲得又急又快,直将他们冲到一处滩涂上,只见这间木屋亮着灯光,在山林中格外显眼。
“我本想过来求救,可是这户人家不知怎么了,门也没锁,里面空无一人,正房里锅碗瓢盆摔了一地,好不狼狈,兴许是遭了贼?可是兄长浑身冰凉,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先带你进来取暖……”
初盈的描述简短,谢隐静静看着她:“就这些?”
初盈迟疑了片刻:“昨夜,兄长还发起了高热。我翻箱倒柜,在这户人家里发现了许多药材。听说柴胡、桂枝能清热,便煮了些,给你灌下去……”
说到此处,她忽然眉目一凛,追问道:“兄长!那个人对你用了什么毒,你现在还有哪里不适吗?我、我不通医理,会不会药性相冲?我们明天就出去找大夫,好不好……”
跳江,求救,生火,煮药,又守了一夜……
他受药物影响,神志不清,她是怎么将他带到屋子里来的。
“你到底是怎么养成这副性子的……”
初盈怔然,谢隐凝眉望着她,叹息声很轻很轻:“这么的死心眼。兄长说什么就认什么,要你去陆家,你就当真去陆家;兄长落水,你也跟着跳江……自己付出了多少,都绝口不提,都埋在心里,不给别人添麻烦……你不会疼,不会累吗?我问你,你是不是到现在都没有休息?”
初盈本就含着泪,闻言,张了张口,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泪珠先滚落了。
“你……”
她撇过头,终于显露出了啜泣声,带着浓浓的委屈,却不是为了此番的劳累,是为了那一句“去陆家”。
“你也知道我不愿意?你知道,你明明就知道!”
谢隐捏着她的肩膀,引她起身,坐在榻上,好和自己挨得更近些。他一下下地轻抚初盈的后背,掌心传来她随着呼吸的微颤。
日光透过窗棂照过来,落在谢隐的侧脸上,平白多添了几分温柔。
初盈望着他,仿佛看见了从前那个温柔体贴的兄长。她控诉道:“那你为什么还装作不知道?为什么对我视而不见?我、我以为你当真不管我了……可是我顺了你的意,去了陆家席位,你还要那样对我!兄长,谢陵,谢知还!我现在真是搞不懂你,你发什么疯啊?若不是你强带我去了那里……也撞不见假太子那一档事,哪里会有现在许多事端!”
谢隐正将手臂搭在她后背,是个虚虚圈揽的姿势,闻言,也不禁有些心虚。初盈说得情急处,忍不住推了推他肩膀,谢隐眉头一皱,闷哼一声,闭上眼睛。
初盈忙俯身过来,失声道:“兄长!”
谢隐等的就是这一刻。他顺势抓住初盈伸过来的手,脸色苍白,仍微微笑了一下,问:
“是吗?……兴许是发热的缘故,这些事情都记不大清了。妹妹说有,那大概就是有吧。”
初盈怔了片刻,睁大了一双杏眸,有些难以置信道:“……记不清?”
谢隐见她松动,另一只手臂发力,将她带倒在榻边,正躺在谢隐身边,软语道:“兄长跟你道歉,好不好?都是兄长的错。好妹妹,你先歇一会儿吧,好好睡一觉,再说别的。”
初盈脸颊有些烧,轻轻挣了一下:“那也不能睡在这里,像什么样子呢。你从前不是最讲礼法了吗?”
随着她的微嗔,谢隐已经坐起身来,越过她下了床榻,整了整微微凌乱的衣摆,留下一声轻笑:
“我自然是要去避嫌的。好妹妹,你安心睡吧。”
谢隐出去时,贴心地为她带上了房门,徒留初盈在房间里,为方才的温柔而恍惚。
这样才对啊,这样才像是她记忆里的兄长……
初盈临睡之前,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外天色。此时已历经一夜,旭日初升。
*
谢隐步出房门后,唇角挂着的弧度便消失不见,眉目之间,冷锐重现。
初盈一心挂念着他的安危,却忽略了一件事,便是与他们一同落江的巫祝。
谢隐确信自己在坠江时已经对巫祝下了死手,但是在他们手中,还有一样东西,谢隐必须拿到它。
——东宫印信。
*
日光东照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