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张青对武松说道:“不是我心肠歹毒,与其让你去牢城营里受苦,不如就在这里把这两个公差制住,暂且在我家里住些时日。如果你愿意去落草为寇,我亲自送你去二龙山宝珠寺,与鲁智深相聚入伙,你看如何?”
武松回答道:“兄长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事却使不得。武松平生只愿与天下硬汉较量,这两个公差一路上小心服侍我,从未有过半句怨言。我若害了他们,天理也不容我。你如果真的敬爱我,就请救下他们二人,不可伤害他们的性命。”
张青听后说道:“都头既然如此仗义,那我就救醒他们吧。”于是,他立刻吩咐伙计将两个公差从剥人凳上搀扶起来。孙二娘则去调制了一碗解药,张青接过解药,捏着两个公差的耳朵灌了下去。
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两个公差就像从梦中醒来一样,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他们看了看武松和张青等人,说道:“我们怎么会醉在这里呢?这家的酒真好喝啊,我们明明没喝多少怎么就醉了呢?下次回来一定要再向他家买酒喝。”
武松忍不住笑了起来,张青和孙二娘也跟着大笑。两个公差却一头雾水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这时张青的伙计已经去宰杀了鸡鹅等禽类并煮熟了端了上来。张青邀请武松和两个公差一起到后园内的葡萄架下用餐。
武松请两位公差坐在上位,他和张青则坐在下面陪同,孙二娘则坐在旁边。张青的伙计们轮流为他们斟酒,不停地端上美味佳肴。张青一直劝武松喝酒,直到夜幕降临。
随后,张青取出那两把戒刀给武松看,那刀果然是用上等镔铁打造,工艺精湛,非一日之功。两人又聊起江湖上的好汉事迹,都是些杀人放火的英勇行为。武松还提到:“山东有位及时雨宋公明,他仗义疏财,是个真正的豪杰。如今他也因为一些事情逃到了柴大官人的庄上。”
两位公差听后大惊失色,立刻下拜表示敬意。武松说:“你们两位送我到这里,我自然不会害你们。我们江湖好汉说话直率,你们不必害怕。我们从不伤害善良的人。我武松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们尽管喝酒。明日到达孟州时,我自有重谢。”
当晚,武松在张青家中留宿。第二天武松准备启程时,张青却不肯放他走,一连留住了三天,并热情款待。武松非常感激张青夫妇的深厚情谊。论年龄张青比武松大五岁于是武松与张青结拜为兄弟。
当武松再次告别准备出时,张青又设酒为他送行,并交还了武松的行李、包裹和缠袋。他还送给武松十多两银子作为盘缠,并额外给了两位公差二三两碎银子作为酬谢。然而武松却把这十两银子全都送给了两位公差。他重新戴上枷锁贴好封条准备继续前行。
张青和孙二娘送武松到门口,武松与他们告别后,便和公差一起前往孟州。还没到中午,他们就已经到达城里,直接来到州衙,递交了东平府的文书。州尹看过后,收下了武松,并签署了回执交给公差带回,这里就不再赘述。然后,州尹立刻将武松的案卷到本地的牢城营。
当天,武松被带到牢城营前,看到一座牌楼上写着“安平寨”三个大字。公差带武松到单身牢房后,便去办理文书手续,将他收押。武松刚到单身牢房,就有十多个囚徒围上来看他,并告诉他:“好汉,你新到这里,如果包裹里有人情书信和银两,最好现在就拿出来。等会儿差拨来了,你就可以送给他。这样,如果你被打杀威棒时,他也会打得轻些。如果你没有人情送给他,那可就惨了。我们都是犯罪的人,特地来告诉你这个。你难道没听说过‘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吗?我们怕你刚来不懂这里的规矩,所以来提醒你。”
武松感谢他们的提醒,并说:“我身边确实有些东西,如果他好好向我要,我就送些给他;但如果他硬要抢,那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众囚徒听了都劝他:“好汉,别这么说!俗话说得好:‘不怕官,只怕管。’在别人的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呢?还是小心为妙。”
话还没说完,突然有人喊道:“差拨官人来了!”众人立刻散去。武松解开包裹,坐在单身房里等待。只见一个人走了进来,问道:“哪个是新来的囚徒武松?”武松应道:“我就是。”差拨打量了他一下,说道:“你看起来也是个明白人,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你是景阳冈打虎的英雄,阳谷县的都头,我以为你应该很懂事。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不懂规矩,敢到我这里来撒野。你以为我会怕你吗?”武松冷笑道:“你倒是先制人,想要我送你人情?告诉你,我一分钱都没有!我只有一双拳头相送!我留点钱还要自己买酒喝呢,看你能把我怎么样!难道你还能把我送回阳谷县去吗?”差拨听了大怒,转身离去。
这时,又有一些囚徒围拢过来对武松说:“好汉,你和差拨对着干,以后可要吃苦头了!他现在去和管营相公告状了,肯定会想办法害你性命!”武松却毫不在意地说:“我不怕。他要是文斗,我就文对;他要是武斗,我就武对。”
正说着,只见三四个人来到单身房里叫喊新囚徒武松。武松应道:“我就在这里,又不会跑掉,你们大呼小叫什么?”那些人把武松带到点视厅前。此时管营相公正坐在厅上,五六个军汉押着武松站在他面前。管营相公喝令去掉武松的行枷,然后说道:“你这囚徒听着,按照太祖武德皇帝的旧制规定,凡是新到的配军都要打一百杀威棒。来人把他给我架起来!”
武松大声说道:“你们都不用动手,要打就直接打,我武松要是躲闪一下,就不是好汉。以前打过的都不算,重新再打!我要是叫一声,也不是好汉!”两边观看的人都嘲笑道:“这傻子,自己找死!且看他怎么熬过去。”武松又补充道:“要打就打得狠些,别留情面,让我痛快一点!”众人都被他的话逗笑了。
那军汉举起棍子准备动手时,管营相公身边站着的一个年轻人走了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这个年轻人身材高大,年纪约莫二十四五岁,面皮白净,留着三缕长须,额头上绑着白手帕,身穿一件青纱外罩,手上搭着一条白绢。管营相公听完后便问武松:“新来的囚徒武松,你在路上是否生过什么病?”武松回答:“我一路上什么病都没生过,酒也喝得,肉也吃得,饭也吃得,路也走得。”管营相公便说:“这人在路上得了病,我看他脸色还不错,就暂时寄下他这顿杀威棒吧。”
两边的军汉都低声劝武松:“你快说生病了吧。这是相公在照顾你,你就推说生病了吧。”但武松坚决地说:“我没生病,没生病!打了才痛快。我不要留这顿寄存的棒子,留下反而是个麻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了结!”众人都被他的话逗笑了。管营相公也笑着说:“看来这个人是热病作了,还没出汗就开始说胡话。别理他,先把他关到单人房里去。”
三四个军人把武松带回单身房里,众囚徒立刻围上来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厉害的关系给管营相公写了信?”武松回答:“并没有。”众囚徒说:“如果没有的话,他暂时寄下这顿棒子,恐怕不是出于好意。晚上他肯定会来对付你的。”武松问:“他晚上会怎么对付我?”众囚徒解释道:“他晚上会给你两碗干黄仓米饭和一些臭鲞鱼吃,等你吃饱了,就带你去土牢里。然后用绳子把你捆起来,用一床干草席子把你卷起来,塞住你的七窍,把你竖在墙边。不用半个更次,就能要了你的命。这个方法叫做‘盆吊’。”
武松又问:“除了这个,他还有什么方法对付我?”众人说:“还有一种方法,也是把你捆起来,然后用一个布袋装满黄沙压在你身上。这样也不用一个更次,你就会没命。这个叫‘土布袋压杀’。”武松继续问:“还有其他什么害我的方法吗?”众人说:“主要就是这两种比较可怕,其他的都还好。”
众人还没说完,只见一个军人托着一个盒子走进来问:“哪个是新来的武都头?”武松答道:“我就是,有什么事?”那人说:“管营相公让我送点心过来给你。”武松看时,盒子里有一大瓶酒、一盘肉、一盘子面食和一大碗汤。
武松心里想:“难道是想先让我吃点心,然后再来对付我?我先吃了再说,到时候自有应对。”于是他把酒一口气喝光,肉和面食也都吃尽了。送饭的人收拾好餐具就回去了。
武松坐在房里思考,自己冷笑着想:“看他到底要怎么对付我!”天色渐渐暗下来,先前送饭的那个人又托着一个盒子进来了。武松问:“你又来干什么?”那人回答:“给你送晚饭。”然后摆上了几样菜,又有一大瓶酒,一大盘煎肉,一碗鱼羹和一大碗饭。武松看了,心里暗想:“吃完这顿饭,他们肯定会来对付我。不过管他呢!就算死也要做个饱鬼,先吃了再想办法。”等武松吃完,那人又收拾好餐具回去了。
没过多久,那个人又和另一个汉子一起提着浴桶和一大桶热水进来了。他们对武松说:“请都头洗浴。”武松想:“难道是想等我洗完澡再下手?不过我也不怕他,先洗个澡再说。”于是那两个汉子帮他倒好水,武松跳进浴桶里洗了一会儿,然后接过他们递来的浴裙和手巾擦干身体,穿好衣服。一个汉子把剩下的水倒掉,提着浴桶走了;另一个汉子则挂起藤席和纱帐,铺好藤垫,放个凉枕,道了晚安也回去了。
武松关上门,拴好门闩,自己在里面想:“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不过随他去吧,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于是他躺下睡觉,一夜无事。
天明时分,武松刚打开房门,昨晚送饭的那个人就提着桶洗面汤进来了。他让武松洗了脸,又递上漱口水让他漱口。接着又带来一个专门替人梳头的人,为武松梳理了头,扎好髻,裹上头巾。然后又有一个人拿着盒子进来,里面装着菜蔬和饭食,还有一大碗肉汤和一大碗饭。武松心想:“随便你们怎么安排,我先吃了再说。”于是他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吃完饭后,又有人送来一杯茶。武松刚喝完茶,昨晚送饭的那个人又来了,他说道:“这里不方便休息,请都头到那边房间里去安歇吧,那里搬茶搬饭都方便。”武松听了心想:“这回终于来了!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于是他让一个人收拾行李被褥,自己跟着那个人离开了单身房,来到前面的一处地方。
推开房门一看,里面床帐干净整洁,两边都是新安排的桌凳和日用品。武松进到房里看了看心想:“我还以为他们会把我送入土牢里去呢,没想到竟然来到这么好的地方!这里比单身房要整齐多了!”他原本以为自己会被关进阴暗潮湿的土牢里受苦受难,却没想到施恩竟然暗中行善施惠,让他住进了这么舒适的地方。这使得他心中的怨恨和愤怒都消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