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声不接她的话头:“倘若你那短命鬼丈夫不打我阿姐的主意,他还可以长长久久地当他的鬼王。”
“慕声……”那个声音念了一遍,低低笑起来,“名不见经传。但能一击杀死鬼王的少年,又岂是池中之物?你这么多年隐而不,为了什么?”
他手中的收妖柄登时飞出,宛如劈开天幕的一道闪电,“敢对我阿姐不敬的人,唯有死。”
“我叫慕声,家主是我姐姐慕瑶。”慕声微微一笑,宛如春花明媚,“可惜,对付你们这种杂碎,犯不着我阿姐出手,我就够了。”
“你懂什么!”那个声音骤然尖利起来,她极后撤,如同一道蒸汽冲上了天空,断裂的船身左右摇晃,“他是为了我!都是为了我!”
黑云涌动,显出个细腰阔胯的人形:“听闻慕家家主是个女的,你又是谁?”
又是一个觊觎慕瑶躯体的妖。
“你的修炼不过关。”慕声慢慢地褪下腕上的收妖柄,歪头望着她,似乎是真的好奇,“你就不怕,今天你们水鬼一脉,就此灭绝了?”
那样一具躯壳,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纯洁……就像是山巅冰雪,可以包容所有的灵魂,无论是善良还是邪恶,都可长存……
“哼……”尖利的嗓音带着四周的气波震颤,仿佛有人在用指甲刮擦地面,“小东西,真嚣张。”
收妖柄猛地撞击在她腰上,出“当”的一声巨响,黑水喷溅,几块骨头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怎么,打死了公的,母的带着一家老小来寻仇了?”他微微垂下眼,仔细地看着手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弧形的阴影,这样的柔软,有一瞬间冲淡了周身嚣张的杀意。
“我说过了,修炼不精,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慕声嘴角一抹残忍的笑意,收妖柄在空中迅来去,宛如玩弄着猎物的猫儿。
“就是你吗?”黑影的嗓音阴柔,像是个女人。
“我一介垂死之人,生无可恋,不惧神形俱灭……”她的声音阴森森的,在他头顶响起来。
慕声的黑和衣袍被邪风鼓动,面前的黑雾团团聚起,隐约可以见到半个人形。
桀桀怪笑来来回回,似乎是摆脱不了的梦魇,“更可怜的是你,慕声……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捉妖捉得快活,可还记得你地下的娘吗?”
黑云已经将船舱的顶棚穿出个洞,露出黑峻峻的天幕,明朗的月光被乌云遮挡,方圆数里江面,都被浓重的妖气掩盖。
“你说什么?”慕声的脸色骤变,咬紧牙关,浑身戾气暴涨,话语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再说一遍。”
倒是他一个人留在黑漆漆的裂隙旁边,好像更危险吧……
他一动不动地瞪着那团黑影,上翘的眼尾红,如同沁在血中。
妙妙接过柳拂衣怀里的孩子,用一百米冲刺的度跟着他往甲板上跑,心想:慕声的担心完全多余嘛,这两个人本事强悍,配合默契,怎么可能被困得住?
“永夜为暮,离歌为笙……小笙儿,你说我们是杂碎,背弃你可怜的娘,转投了捉妖世家的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柳拂衣扬了扬下巴,“瑶儿就在那边救人,我们现在去同她汇合。”
“水……漏水了!”
“我没事,我们快去找慕姐姐!”
狂风大作,出“呜呜”的轰鸣,江上波涛滚滚,黑云宛如浓墨连绵不散,慕瑶高高举起手臂,宛如暗夜中举起火炬的自由女神。
“妙妙!”拂衣抱着一个男孩儿,背上还背着一个人事不省的老太太,迅到了她身边,“没事吧?”
慕瑶放出的收妖柄在空中飞来飞去,越来越多的骨架堆叠起来,葬身于结界之外。
妙妙跑出来,远远看见柳拂衣朝这边来,急忙扑上去:“柳大哥——”
慕家家主的威力,可以一人之力阻挡万千只水鬼的同时攻击,却难以阻挡脆弱的客船的自然分裂。
“有救了——”
船已半倾,无数细小的裂隙张开,江水涌上来,没过了众人的脚踝,船仿佛被什么东西咬住了,正在一点一点下沉。
“快看她的符,慕家人……”
客人们七手八脚地想要往高处攀援,却在水中不断打滑,扑倒在水泊里,溅起冰冷的水花。
人群骚动起来:
此刻的宛江是冷色调的,如霜月色照得每个人脸色铁青,仿佛地狱里的小鬼,写满了恐惧和绝望。
慕瑶一人独木难支,咬了咬牙,两脚离地,浮在了空中,她手指飞快翻动,一张符纸祭了出去,瞬间便打倒了一大片水鬼,黑水迸溅,森白的骨头掉落了一地。
“咯吱——”船身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慕瑶登时变了脸色,一道天堑般的裂痕猛地出现,客船从中间断成两截,翘起来的那部分沿着裂隙慢慢落下来,眼看就要砸进江水里。
船身所有的木板咯吱咯吱响动,木构的衔接处被牵拉出一个豁口,大部分构建都松动了,在冲撞之下产生了裂隙。
“啊!”被困在断船那一头的人们抱成一团,一阵尖叫和哭喊,骤然炸开。